含香看兩人愁眉苦臉的,又不好摻合大景王爺和羅刹公主的事,隻好起身,向著兩人道:“我去看看母親。”
慕晞也跟著站了起來:“我陪你去。”
王若芷略有些猶豫,雖然她十分喜歡含香,可含香母親得的可是嘮病!而且最近直咳血,顯然是病入膏肓了。今兒一早,檀兒可是千交萬待,說是千萬不能跨進柳夫人的屋子——將死之人的屋子,不僅晦氣,那嘮病可是會傳染人的!
“兩位小姐,謝謝你們!便是我叔伯至親,也從未說過,要進屋去瞧瞧我母親!”含香不假思索,“砰”地一聲跪倒,磕頭不止:“昨兒個檀兒姑姑帶來的銀炭和棉被,已然讓我母親感到安慰……如今你們……你們若真進去瞧見我母親的病容,恐怕我母親會惶恐不安的!”
王若芷扶了含香起來,頗有些欣慰,正自猶豫,卻不想含香會這樣說!
慕晞蹙眉:“不防事的,我們就站在門邊瞧瞧。”
含香從袖兜裏扯了方帕子,抹了眼淚,點頭道:“好。”
三人出了廳子,向著左邊屋子走去。
含香在左廂停下腳步,虛指了下:“這就是我父母的屋子。”
屋子裏,傳來極驚人的咳嗽聲,連綿不絕。
“娘親!”含香喚了聲,急急地推開門,閃身而進。
慕晞提著裙子,就要跨進門檻。王若芷拉了拉慕晞的衣袖,低聲道:“晞兒,別進去!”
“嗯。”慕晞想了想,到底沒有跨進去。王若芷長出一口氣。
“早知道你這樣衝動的性子。幸好有我攔著,不然,姑母肯定不會同意你來含香這裏!”
慕晞笑笑,也不解釋:嘮病的確會傳染,可回家後拿艾草洗淨全身,多飲點杏仁茶,基本可以預防住被傳染的可能。何況含香天天與柳夫人一起,也沒見著有什麼症狀!何況,在她記憶裏,含香一直伺候柳夫人到死,也一直健康著。
最主要的原因,她要在含香麵前,豎立起一個真誠的“朋友”形象!真朋友,又哪會嫌棄對方的患病母親!
含香在屋裏頭,輕拍著柳夫人的背:“娘,娘,好點了沒有?”
“是小姐們……”柳夫人吱唔了一聲,一口氣上不來,便咳得越發響了。
嘶心裂肺的劇烈咳嗽聲,直驚得王若芷和慕晞頭皮發麻。
兩人相互看了眼,且擔憂且害怕:怎麼還沒有停下?咳了十息不止了!
“幸好,我們沒有進去。”慕晞後怕不已,在王若芷耳邊小聲地道:“隻站在這裏,遠遠地看著,伯母就咳成這樣了……”
又是幾息後,柳夫人才停了下來。
屋子裏的光線尚好,慕晞這裏看去,正好能看到柳夫人大半個側臉。
王若芷瞪大眼睛,極輕地“嗬”了一聲,然後,覺得於理不合,便自顧自地捂了嘴。
慕晞雖然也被嚇著了,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響來——大抵前一世的驚嚇太重!那入墜九淵的恐怖情景,讓她對害怕的事物,多了一點抵抗力。
含香紅著眼睛,扶著柳夫人坐起,以方便喘息,一邊替柳夫人拍著背。
柳夫人,據說是如意班子的台柱。如今卻是苟延殘喘,呼吸淺淺。她的頭發,隻有稀稀拉拉的一點點,頭皮反射著光,很是醜陋。當然,看柳夫人整個,那點掉頭發,也不能說是醜陋,真要形容,大約隻有“駭人”這個詞能適合——五官仍是精致的,皮膚仍是白晰的,隻瘦削得嚇人,全身沒有二兩肉。臉上的皮,鬆垮垮的。
大抵是昨天含香與柳夫人穿上了檀兒送來的新衣裳,鮮豔,層次分明的牡丹,繁複地開滿柳夫人的全身,隻柳夫人的身子,瘦得像一根棍子——就如同一個木的衣架子,架了件美麗的衣裳。
即便衣裳看著再好,也與衣架無關。因為那衣架子,毫無生氣。
“伯母,您可好些了?”王若芷出身千年世家,自是不凡。她先前驚呼,極為失禮,如今自然是補上了。
慕晞也向著柳夫人屈膝。
柳夫人擺擺形容枯稿的手:“不敢當。”聲音沙啞著。
含香仍自扶著柳夫人,也向著兩人彎了下腰,示意替柳夫人回禮。
慕晞和王若芷站直身子。慕晞道:“伯母病著,可不能吹風。我們今天當真打擾。”
柳夫人忙道:“哪能呢?含香能結織兩位小姐,實在是她的福份。”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我隻道今生,含香將孤苦無依。卻不想,天上掉了個貴人來……”
慕晞和王若芷麵麵相覷,心有不忍。
“母親,那貴人公子,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含香紅著眼眶,卻極力地勾著唇,似乎想逗柳夫人開心:“貴人公子,是我從曲江裏撈出來的。”
柳夫人果然邊泣邊合著含香滿是凍瘡的小手,憐惜地道:“是,是……我的女兒,自是善良勇敢。若隻是沒了我拖著,你大抵不會這樣辛苦。含香,你知道麼,為娘的,一直不舍得閉眼,隻是因為這世上,你就隻剩下為娘的,這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