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今天早上的心情特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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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揚州府,很多人不知道知府的樣子,但沒人不知道二爺,沒人不知道那個微顯富態,對人總是笑眯眯的中年富家翁。
二爺本名王二。單單聽到這個名字,一般人都能猜到王二的出身。
在這個年代,取名其實是挺講究的一件事。那些豪門世家書香富貴門第,往往會把長輩對後輩的期望取入名字間;一般平民百姓,基本也會請個識字的先生或相士,區分輩分排行斟酌五行圓缺來取名;再不濟的人家,也往往會把福祿壽還有富貴平安什麼的吉祥字眼取入名中。
王二家中靠租種別人田地為生,爹娘往上幾代皆不識字,似乎對兒女也沒什麼期望,給兒女取名就按王大王二這麼一路排行下來,簡單直接。
有好事者曾經揣測,這麼一路下來如果到老八怎麼辦,繼續順著來還是跳過去?到時估計夠他們煩心一陣子。
不過,王二爹娘終究沒為這個煩心過,王大王二到王六就戛然而止了。王六出生不久的一場大水讓田地顆粒無收,那一年的冬天又來得特別早,也特別冷,王二的爹娘和兄弟姐妹,都沒能熬過那個凜冬。隻有王二運氣不錯,曾有一路過的相麵先生說他”骨骼清奇“,將來必成大器,相麵先生說道間剛好有一武師經過,他也成了唯一被收養的幸運兒。
那一年,王二八歲。
事實證明,相麵先生的眼光不錯,
王二的確“骨骼清奇”,從第一天練武開始,王二就展現出了超群的武學天賦,武功招式內功心法一點就通一學就會,收養他的武師沒有埋沒他的武學天賦,輾轉為他遍尋名師,終得拜入一位隱世高人門下。王二也沒讓人失望,二十歲那年,“鐵手王二”在江南武林已經是個響當當的名字,被譽為揚州第一高手,在江南武林排行也穩居前二十;未滿三十,王二就坐上定海盟揚州堂主的位子,完成了鐵手王二到二爺的轉變。
二爺生活很有規律,每天五更末起來打拳練功二個時辰,收功後帶兩隨從,從城南王府慢慢的踱步到北城門邊上的“來福居”酒樓。酒樓二樓臨窗的位置是二爺的專座,那個位置視線很好,一眼能把北街看盡,每天早上二爺都會來上二籠包子一碗豆漿,坐在那裏,望著北街,靜靜的想著些什麼。
一路上,所到之處所遇之人無不避開道路作揖打躬,恭敬的喊上一句“二爺好”,二爺微微點頭示意,不停步繼續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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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很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每天這時候他的心情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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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看過欽差出巡,看過披紅帶綠敲鑼打鼓的熱鬧,也看過十八抬大轎的威風,更看過黃沙鋪路淨水潑街的排場,不過二爺知道,那是禮儀,是各階官員的做戲安排,不像別人對自己,那是發自內心的尊敬或者畏懼。
二爺知道,欽差知府高高在上,平民百姓一輩子基本跟他們打不上一次交道,但他不一樣,在揚州府,街上大店買賣,街邊小本經營,水陸往來運送,賭場妓院、走貨押運、開館授徒,沒他二爺點頭,你什麼事也幹不成,甚至官府的漕運,二爺一句話也能讓它停擺。
實際上,二爺知道,每天對他作揖打躬的人中間,不乏有人對他恨之入骨,背後傳言他會斷子絕孫;當然,二爺一向大度,對這些傳言基本一笑置之。
不過有時他也會暗暗焦慮,不知何時自己婆娘的肚皮能爭點氣,給王家留個後;為此,二爺燒過不少香拜過不少廟,也嚐試過不少獨家秘方,近幾年甚至咬著牙掏出銀子按廟裏說的捐了不少粥場。
廟裏的和尚算是有點本事,熟悉二爺的人都知道,能讓二爺往外掏銀子的人實在是沒幾個。二爺和這個世界的大多數有錢人一樣,即便能日進鬥金,無事也不舍得往外多掏一個子兒。
據說,二爺最擅長的事是把銀子往家裏兜,大約是小時候窮怕了,二爺對錢財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不管是金銀珠寶還是房屋田契,二爺都會想盡辦法成為它們的主人,把它們往自家的密室裏堆。
也許二爺是窮苦出身理解窮人家的難處,也可能是因為窮人實在榨不出什麼油水,二爺基本不打窮人家的主意,據說他家婆娘還背著他時不時往外接濟,以至不少人揣測二爺會在什麼時候休了他的婆娘,但二爺也因此在窮人堆裏保持不錯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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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今天早上的心情特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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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夜,不知道是獨家秘方終於起效,還是他捐的粥場真的感動了老天,他的婆娘終於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出門前二爺剛剛看過,那小子哭得很有勁,小胳膊小腿蹬起來也力氣十足。
二爺走著想著,樂嗬嗬的忍不住想大聲喊幾聲。但他終究沒有喊出來,隻是在路過一個乞丐時,破天荒的摸出一塊銅板,在眾人詫異的眼光中扔進了乞丐的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