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迷迷蒙蒙似又要下雨,四下裏氤氳著白色的水汽,遠處漁火幾點,在暗色之中竟隱隱有魅惑之感。撐船的漁家撐著竿低頭小憩,這兩天來往的江湖人士頗多,自己都多久沒好好睡上一覺了。
“漁家,我們要渡江。”粗獷的聲音從河邊遠遠傳來,漁家微抬起鬥笠望去,卻見一白衣公子撐傘閑立颯颯江風中,“好咧!”漁家駛船向前,隨著距離縮短,才發現那公子身後還立著個麵色黝黑的漢子,想來方才的聲音原是這漢子發出的。“公子可是要去柸城,聽說柸城賀蘭家正大聘賢才呢!”漁家放下厚重的鐵踏板,“賀蘭家?”竹骨傘微微傾斜,漁家抬頭看去,不由呆住了,少年麵如冠玉,劍眉斜飛卻不惹邪氣,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但最令人難忘的卻是那一雙眼,眸色幽暗如沉沉海子,海子深處偏又躍動著燦燦光華。漁家半晌才回過神,訥訥地點了點頭。少年微揚了揚唇角,也不言語,倒是身後的大漢頗不耐地叫道:“秦公子,你和這漁夫有什麼好交流的,我也是趕時間的人啊!”少年並未回頭,隻淡淡地望著寬闊的江麵,嘴角泛上了一絲冷冷的笑意:“既然龍三趕時間,為何要接下我的委托?”大漢被噎住話頭,黑臉心虛地僵了僵,悻悻地住了嘴。
白衣少年收了傘,緩步上船,船家這才發現,少年的背後還背著一把長劍,“沒想這儒雅公子竟是個劍客啊!”船家暗暗驚訝了一番,扶正了鬥笠,在大漢的一再催促下以蒿撐了撐岸,船輕悠悠地一蕩,漸漸離了岸邊。“喂,等一等……”清亮的聲音自背後傳來,船家忙回頭看去,不由又是一驚,今晚怎麼老遇這神仙一般的人物?黃衣白裙的女子踏水而來,容顏清麗,一雙眸子清靈如山澗的泉水,臉上似乎還帶著幾分如釋重負的喜悅。隻見她一個翻身,便輕輕巧巧地站在了船頭,“姑娘,你……”船家正欲詢問,卻被白衣公子輕描淡寫攔住話頭:“船家,既是有緣,同乘一舟也無妨。”黃衣女子俏皮地做了個揖道:“多謝兄台了。”白衣公子淺淺一笑,道:“姑娘不必客氣。”黃衣女子活動了一番因趕路而有些酸疼的肩膀,回身走進船艙,倚著船壁閉眼小憩。船家微微掃了一眼蹲在船艙前吧嗒抽著旱煙的黑漢,忽覺他的眼睛裏似閃過了一絲貪婪喜悅的目光,正欲仔細看時,卻發現那黑漢又恢複了先前不耐煩的姿態。許是自己看錯了吧。
夜漸深,江上的霧氣似又大了一些。漁家有一點沒一點地撐著篙打著瞌睡,突然寒光一閃,一件冰涼的器物便貼在他脖子上,有人啞聲道:“乖乖呆著控製好船,不然死的第一個便是你!”漁家聽清乃那大漢的聲音,心道不好,隻怕白衣公子和黃衫姑娘難逃一劫了,但無奈自己已自身難保,隻得依著大漢的話默聲穩住船。大漢握刀一個竄步躍入船艙,船艙裏原本亮著的一盞昏燈霎時熄滅。船身立刻劇烈搖晃起來,打鬥之聲不絕於耳,忽然聽得水聲一響,船家雙腿不由一軟,隻怕公子已經遇難,自己這般無能,也是作孽,枉費祖輩百般教誨,今就算死也怕難洗罪過了……
“船家,可有受傷?”
船家聞言一驚,回頭一望,卻見黃衫姑娘負手淺笑望著他,而一邊,白衣公子倚舷淡淡地看向遠方。“那大漢……”船家疑惑道,黃衫姑娘遙遙一指漸漸遠去的江心:“扔那兒了,他受了我一劍,能不能遊過去倒也是個問題。”船家不由驚歎,如此小的一個姑娘竟有如此好的身手,倒也了得。黃衫姑娘瞥了白衣少年一眼,似有憤憤之色地抱臂走進船艙:“遇人不淑還弄失了我的一把寶劍,還讓不讓人走江湖了?”白衣少年聞言溫雅一笑,,“公子,其實方才……”船家遲疑著開口,白衣公子抬眼向他看來,雖淡淡一眼,卻恍如千斤之重,“無妨,若心懷愧疚,把我們安全送到對岸即可。”說完,亦不看船家,轉身進入船艙裏了。
船艙中,黃衫姑娘趴在舷窗上巴巴地看著江麵,重新點亮的昏黃的燈光下竟顯得她別有一番恬靜的姿態。白衣少年看的一愣,幽暗的眸子中似有波瀾,“我叫秦夜,詩經秦風的秦,夜晚的夜,”他施施然在黃衫姑娘旁坐下,“字恒遇。”黃衫姑娘偏頭看了他一眼,咕噥道;“誰要知道你的名字。”秦夜也不生氣,反手解下背上的劍,遞了過去。黃衫姑娘撇撇嘴,不屑地接過,隨口道:“誰要看你的劍,不過一個富家公子拿來做樣子……”話音收在一聲驚歎中,“好劍!”黃衫姑娘拂過劍柄繁複的花紋,一把抽出劍,頓時整船燈光為那寒芒一暗,那薄薄的一片寒鐵,沉重且鋒利,隱隱還有血的殘留腥氣。黃衫姑娘撥劍回鞘,柳眉倒豎:“你有這麼好的劍,武功一定不低,為何剛才隻讓我一人出手?”秦夜微彎了嘴角,道:“武功我真是不會,不然亦不會找人護送前往鎬都,不過這劍確實是好劍,龍三也是因它而生了歹意,所以還要多謝姑娘出手相助,眼下還有一件事要麻煩姑娘。”黃衫姑娘明眸微閃:“不會要我當你護從吧!不行,我忙著呢!”秦夜伸手將劍向她那邊推了推,淺笑道:“若成功,此劍楚歌,作為酬金。”黃衫姑娘怔了怔,手中劍如有感應般低低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