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戍山的明金峰的大火爐旁,一個赤著胳膊的精瘦漢子正在掄著大鐵錘叮叮當當地鍛打著一個劍坯。
精瘦漢子身後站著一個身量不高、膚色黝黑的少年。
少年一反常態,沒有像以往那樣絮絮叨叨,而是默默地看著打鐵漢子。
一個默默地打鐵,一個默默地看打鐵。
兩人各幹各的,從旭日東升直幹到紅日當空。
漢子掄錘的節奏突然變得緩慢了。
少年確切地知道大火爐上的這個劍坯該淬火了,同時也知道這樣沉默下去的時間不多了。
“林烈,想說什麼就說吧。”打鐵漢子突然停下了掄錘的動作,道。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自從回到璿天宗,師父你就不給我麵兒見。若非宗門急需你鍛造一批長劍,隻怕大戰之前是見不到你了。”
少年的語氣雖然不算暴烈,但怨懟之意顯而易見。
打鐵漢子沒有答話。
避而不見這種事情,一旦說出來,就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了,哪裏用得著回答?
“你是怕我提起換取打造天羅刀所需千年寒鐵的那件髒活,是不是?”少年追問道。
打鐵漢子依然沒有回答,隻是臉色猛然一黯——當然,背後的少年看不到他的臉色
“通過我的手將那根槍頭交給顧奇珍,就是你所說的髒活,是不是?”少年又問道。
打鐵漢子沒有說話,但手中的大鐵錘已無力地垂下。
“你知不知道,顧奇珍差點被我們害死!”想起那麼開朗、樂觀一度天天抱著酒壇獨對一窗昏曉,少年的聲音不由得高了起來。
打鐵漢子將大鐵錘放在地上,轉過身來,道:“其實,那根凝血槍的槍頭給不給他並不重要,反正他已經承認了與凝血宗修士結交的事實。”
“他承認了麼?他隻是承認見過一個自稱凝血宗修士的人,得到一個小冊子罷了。那些人卻硬說他承認了與凝血宗修士結交。”少年冷笑了兩聲,又道:“即便他真的是凝血宗的細作,我們也不該將凝血槍的槍頭栽贓給他。利用別人的信任,這太無恥!”
話說到這種地步,打鐵漢子明白再說什麼都多餘,便不再作聲。
“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你為我好,我不怪你。隻是今後,我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少年拔出身後背著的天羅刀,隨手擲出,轉身離去。
天羅刀在正午的陽光下劃出一道黑黝黝的弧線,落在打鐵漢子的身前,深深地插入到了岩石裏,隻露出刀柄。
打鐵漢子伸出手去,將天羅刀拔出,捧在手裏。
他摩挲著這件生平最得意的作品,想著當年少年口中“師父、師傅”無謂辯解,雙眼濕潤了。
隻是,此時充滿打鐵漢子的心間的不再是喜悅,而是痛,他明白,自己這次可能要真的失去這個弟子了。
大戍山的另一處。
往日裏白衣勝雪的青年此時憔悴至極,身上一股酒氣,衣衫上也沾了不少油漬和泥漿,眼睛中布滿了血絲,腳下像是站不穩一樣,微微有些搖晃。
坐在亭子裏的白麵無須中年人看著青年,並沒有惱怒,反而顯得很欣慰,因為他從青年的眼中看到了決然。
“我想明白了,要用那個法子。”白衣青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