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櫃的走來了,見到梁啟超尷尬的模樣,忍不住冷嘲熱諷道:“喲,先生,是不是掉衣服裏了?”
“是吧。”
“那行,那你脫了吧,脫光了找,方便。”
“你……”梁啟超氣得夠嗆,指著掌櫃道:“有辱斯文。”
“我還有辱斯文,是你有辱斯文吧?吃霸王餐,你這讀書人也幹得出來?人家山東河南來的乞丐,頂多就是來我這兒討要一點兒剩菜剩飯,咱好心,也會給他們送去。可你呢?居然吃霸王餐,要麼這麼著吧。”掌櫃的說道,“等一會兒我喊一嗓子,誰是廣東人,看人不認識你,讓他替你結賬吧。小二,去門口喊一聲去。”
“好咧。”
“不要……”梁啟超急得臉都紅了,這要是讓人傳出去他梁啟超吃霸王餐,尤其是讓報紙上看到了,他的臉放在哪,他還怎麼活啊。
“掌櫃的,他的酒錢我付了。”忽然一聲帶有西北口音的話語傳來,算是徹底解救了梁啟超。
“多謝兄台。”梁啟超忙拱手。
來者身體單薄,但是雙目炯炯有神,身材略高,比梁啟超大概高了半個頭,一米七六左右,身穿土黃色的棉袍,帶著棉帽子,一臉善意的微笑走來。
“江湖救急而已,都是讀書人。”這人說道,“這位兄台看起來也是讀書人,不妨移座到我那裏小酌一下如何。”
“你在……”
“三樓雅座。”這人笑道,“笑看京師雪景,美談天下紛爭,兄台,請。”
“請。”梁啟超見著人著實大氣的很,便與他一起上了三樓雅座。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曹躍智囊壞透水的王宇了,他設計陷害梁啟超,不過是為了拉攏他。等兩人上了三樓唯一的一間雅座之後,兩人坐下,王宇說道:“我姓洪,名宇,乃陝西西安考生,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梁啟超不好意思說自己的性命,便將自己曾經用過的筆名拿出來,說道:“我姓梁,名新民,廣東人。”
“先生也是考生?”
“不是,因為一些原因,錯過了報名,甚為遺憾,打算過幾日回廣東老家了,三年之後再報名吧。”
王宇搖頭道:“其實朝廷能夠給洋人開特例,肯定也能給兄台這般考生開特例,兄台何不去禮部請求一番呢?功名利祿雖然如過眼雲煙,但人生一世,求的不是碌碌無為庸人苟活,而是壯誌淩雲達濟天下。是不是?”
梁啟超很不好意思地說道:“算了,算了。”
“此言差矣。”王宇道,“兄台是否看過梁卓如(梁啟超字卓如)的那篇《國人當自強》,隻有國人內心強大起來,迎接種種困難挑戰而不氣餒,中國才有希望啊。兄台,距離科舉還有二十天,兄弟不爭取一下怎能輕易放棄?從廣東到北京,千裏迢迢,兄台走了大概半年吧?風餐露宿,就這樣回去了?兄台能甘心?我都替兄台感到不值,不值啊。”
梁啟超內心苦悶,如果換成一個普通人,或可以請求禮部臨時賜予科舉資格,甚至如果是以往還可以通過賄賂獲取科舉資格,但是現在新政之下,是絕無可能的,尤其是他作為維新黨的一名骨幹成員,有是名滿天下的梁卓如,去參加科舉不是明目張膽地站在他的老師康有為等人麵前了嗎?
王宇敬了一杯酒,說道:“我看先生器宇軒昂,有文武星曲之資,不去科舉著實可悲。今年科舉取士與以往截然不同,以往科舉要參加各省的鄉試,然後參加會試,最後參加殿試,但今年鄉試會試殿試三試合一,一局而定勝負,先生若是失去這個機會,怕是三年之後又不知道該如何改革了。”
“這……”
“先生還是去禮部試一試吧,免得這三年內後悔不已。”王宇淡淡地說道。
梁啟超回到住處,仔細考慮了一番洪宇(王宇)今天對他所說的話,其實字字句句不都是在直指自己的內心嗎?他是為了什麼而活,是為了黨政,政見之爭,還是個人意氣用事?都不是,大丈夫形於天地之間,應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人倫綱常,對得起祖先儒門,齊家治國平天下,為了政見之爭便放棄了理想,放棄了為國出力的理念,真的值得嗎?
梁啟超忽然發現,現在的老師康有為已經走火入魔了,他完全聽不進去任何意見,隻要是曹躍的一切行為,康老師都會反對,根本見不得一絲絲好和進步。而自己也固步自封地認為隻要是曹躍所做的就不對,可是科舉有錯嗎?科舉是禮部和軍機處上百人上千人共同製定下來的規則,是為了適應現代的形式而立下的新形勢,盡管科舉考試改革未必盡如人意,未必就算成功,但是既然朝廷做了改變,做學子的是去為了反對而反對,還是讓它更加完美走向各方滿意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