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鳥事(短篇小說)(1 / 3)

小說長廊

作者:黃鵬

這鳥事,其實不複雜,但說來就話長了。

正月好時光。那楠街進行一年一度的“畫眉搏擊大獎賽。

所謂畫眉搏擊,實是俗稱中的鬥畫眉。十萬山中的那楠街,鬥畫眉是有傳統的。明朝萬曆年間留下的街譜有載:山中那楠,地廣人稀,草多林密,多寒少溫,旱澇無期;唯有百鳥,常年歡語,每度年至,必有鳥趣,方圓百裏,婦幼漢蒼,皆來觀聚……這個“鳥趣”,說的就是鬥畫眉,可見其曆史之悠久。“文革”年歲,有一“四清”工作組進駐那楠過“革命化春節”,視鬥畫眉為“四舊”之圍,而明令禁止,“鳥趣”便斷了多年曆史。進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那楠人開放搞活,先富共富,平民百姓溫飽然後而思樂趣,說繼承民風民俗也行,道發揚傳統也可,這鬥畫眉是又興起來了。當然,推陳出新,這名稱得換換,“鳥趣”太雅玄,鬥畫眉又嫌過俗直,冠之以畫眉搏擊大獎賽,既不失原意,又夠刺激,且有現代化色彩。

紅底紙金粉字的廣告在街頭巷尾貼出不到三天,趕街的子民便將大獎賽的消息傳遍了四麵八方,三百條溪流沸騰了,八百個村寨喧嚷了。十萬大山地區的芸芸眾生,素有誘捕養鬥畫眉的傳承,如今見有大獎賽,便個個摩拳擦掌,欲在大獎賽上見個高低。因此,私下個個都將誘捕來調養的畫眉細心地飼養著,隻等著大獎賽之日。

終於盼來了良辰吉日!

正月十五元宵節,也正是傳統的那楠街鳥趣節,“畫眉搏擊大獎賽”開始了。恰值一元複始萬象更新之際,春日融融,風輕氣暖,早開的山花爭奇鬥豔。那楠街居民自正月初二拜土地神回來後,便一天一小掃,三天一大掃,把那楠街上下左右中東南西北九大街灑掃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地迎接各路客人。各個店鋪,也已準備得貨料齊全,綢繆得當。街委會,市場管理委員會,個體勞動者協會還聯合作出決定:大賽期間,茶水免費供應,各店鋪一律五折大酬賓。“畫眉搏擊大獎賽”,已不單純是娛樂活動,而是關係到整個那楠街名譽、地位、影響的重要表現方式了。

畫眉搏擊大獎賽場設在中街文化中心廣場。廣場正中有一棵三人抱不過的大榕樹;廣場四周,七棵榕樹、七棵楓樹、七棵木菠蘿樹由正東往南過西到北間隔著排去,把廣場圈成了一團綠蔭。主賽場就設在廣場中央大榕樹下,廣場四周三七二十一棵樹下,各設—個分賽場。每個賽場都立有一根畫眉柱,以主賽場那根最高最大。這畫眉柱,是用山中硬韌且直的蜆木做成,由老雕工們在柱的根部,從下往上,雕刻一龍一鳳昂頭如升天,至離地麵九尺九寸高處,讓龍嘴鳳嘴銜著一個直徑三尺高三尺的大鳥籠,柱的頂端,雕有一隻振羽欲飛的畫眉。曾獲全縣繞口令比賽“花山新秀獎”的文化中心主任手持話筒,通過高音喇叭向人們直播畫眉搏擊的精彩過程。開賽那天,廣場裏裏外外擠滿了人,他們個個引頸翹首聚精會神凝眸緊盯畫眉柱上玻璃籠中畫眉搏擊的景致。

十五開賽一天,便淘汰了一半,到十七決賽時,進人前兩名的,一個是桐棉街手扶拖拉機手胖哥的“硬嘴硬”;另一個是那楠街上街老字號雜貨店店主陸大膽的“叮頭叮”。一硬嘴,一叮頭,將要在廣場中心大畫眉柱上大玻璃畫眉籠裏逐鹿較量決鬥爭奪冠軍。

陸大膽飲過兩碗甜酒,帶上兩包劉三姐香煙,早早地來到了大榕樹下。他頭戴一頂深灰呢絨蓋耳帽,身穿一套呢料中山裝,腳著黑色大頭厚底翻毛豬皮鞋,左手提畫眉籠,右手捏個夾子夾撥下巴的胡須,慢悠悠地走著。當繞著大榕樹和大畫眉柱各走了一圈後,他才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把畫眉籠放在跟前,掀起蓋籠青綢布,“叮頭叮”馬上示威似的叫了兩聲。陸大膽嘴角掛上一絲矜持的笑,從上衣口袋裏抓出幾粒煮過又油炸過又泡酒過又曬幹了的黃豆,輕輕地放進籠子裏的食筒,又從身後褲腰處摸出一瓶健力寶飲料,斜斜傾倒進半兩,然後拍拍手,挺腰坐正來,摸摸下巴。

文化中心主任迎來招呼道:“陸叔公,您來得早啊。今天就看您的了。”

陸大膽點點頭,微微笑,說:“就看我這‘叮頭叮’了。”

主任滿臉笑:“您這‘叮頭叮’,可真厲害,專叮頭,使多少畫眉都被叮得暈頭轉向招架不住。看來,這冠軍您拿定了。”

陸大膽哈哈笑出聲來,說:“我這‘叮頭叮’可是十萬山中的純種,這小家夥聲音醇厚,刺耳,十裏聽聞,腳杆雖小而有勁,嘴尖而狠,撲得有威風,經我悉心調教,練出叮頭絕招。哈哈,還算爭氣。”他說著說著,掩飾不住誌在必得的心境。

陸大膽此人乃非一般人物。解放前,遷州過省,開賭賣粥,操刀屠宰,販茶葉、賣茶水,這些營生都做過,貓狗螞蛇各路人他都認得個把。十萬大山剿匪時,他開口索要解放軍戰馬三匹,熟人熟路帶著解放軍偵察員到匪巢裏走了個遍,讓偵察員把隋況摸了個透,最後一舉把殘匪殲滅。解放後,不找工作不當官,把遷州過省撈來的錢財建了一間大鋪麵,經營雜貨買賣,避風避雨地過起安居生活來。幾十年的苦心經營,鋪麵越蓋越寬,生意越做越大,人際關係網越織越密,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阿飛乞丐,他都有喚得動使得轉支得開的人。那年“四清”工作隊進駐那楠,組長下令將中街的那棵老舊的大榕樹砍掉。陸大膽連夜在榕樹下搭棚設攤,聲稱榕樹與棚攤均屬陸家財產,螞蟻也不能來動。工作組組長幹瞪眼,叫人人不理,動手動不成,說要批鬥他,他老哥子指著工作組組長的鼻子說:“我這樣子是判不了刑進不了監的,別跟我玩,我孤身一人一把年紀值不了幾個錢,你把我惹火了,怕你官當不成命保不住。”工作組組長氣惱,動手揪他衣領,他順勢往前一撲,把工作組組長撲了個四腳朝天,後腦勺暴起個小丸,他還重重地壓在工作組組長身上。不等工作組組長吭出聲,放開嗓子就喊道:“救命啊,工作組組長打擊無產階級了!”工作組組長叫人整他的材料,人家說:“他陸大膽政治上不反黨經濟上不貪汙生活上不腐化,怎麼能搞冤假錯案,弄他又有什麼用?算了吧。”不顯山不露水地抗了工作組組長的令,輕描淡寫地消了陸大膽的禍。打那以後,陸大膽名聲陡震,咳個嗽山風也驚一驚。

然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富貴輪流來,天變地變人也變了,他陸大膽畢竟不是銅打的筋骨鐵打的身,已經不起東奔西跑做生意的累;世事人情也不像往時那樣隨他的意順他的心了,不再有送上門的生意了,求人捎腳馱物也得出高價了。一氣之下,不進貨隻賣出,整日落寞無味地死守店鋪,做老本生意,調養幾隻畫眉來相對寄聊。可賤人賤命享不了富人富命,奔波勞碌慣了的陸大膽,一旦閑靜下來,心裏悶煩得近乎坐立不安,總覺得活得不是個滋味。遇到有這難得的“畫眉搏擊大獎賽”,陸大膽就第—個報了名。

要麼不幹,要幹就要得手。這是陸大膽幾十年謀生幹事的信條。這次參加“畫眉搏擊大獎賽”,也一定要揚揚雄威。想我陸大膽幾十年來玩上玩下,氣勢一般嗎?這兩天來,他橫掃千軍逞英豪,看來,陸大膽揚名奪利已是觸手可及。

文化中心主任給陸大膽沏上一碗湯色翠綠滋味醇和回味甘甜香氣濃鬱提神醒腦增食防癌的十萬山中綠茶,陸大膽伸手接過,低頭伸鼻細細深吸香氣,然後慢慢地呷上一口,讚許地點點頭,他將茶碗放在一邊,脫下帽子,解開衣扣,問:“時間還沒到?”

文化中心主任抬腕看表:“還有兩分鍾。您老準備好了?”陸大膽說:“好了。”

“好,那就開始。”

文化中心主任打開播音鍵,對著話筒發話:“請大家注意了,請大家注意了,那楠街畫眉搏擊大賽冠亞軍決賽馬上就要開始了,那楠街畫眉搏擊大賽冠亞軍決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下麵,請胖哥的‘硬嘴硬’和陸大膽的‘叮頭叮’入場。”

來自桐棉街的手扶拖拉機手胖哥從大榕樹後麵走出來,到陸大膽身邊站定,恭恭敬敬地卻又一語雙關地說:

“陸叔公,您人威鳥威,可要給晚輩留條生路啊!”

陸大膽不露聲色地說:“哪裏哪裏,後生可畏,我倒是欣賞你的硬嘴硬的。”

胖哥遞上一包從鄰國走私過來的三五牌香煙,說:“陸叔公,這十萬山中有誰不知您老調養的畫眉有絕招?不說這那楠街中,就是整個十萬山中怕也沒有誰能鬥得過您老的。我那‘硬嘴硬’比起您的‘叮頭叮’,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絕不是您的對手的。”

陸大膽接過香煙,笑著說:“賢侄你過獎我了,其實你賢侄過五關斬六將一路上來,也算是年輕有為,身手不凡嘛。”

文化中心主任看到陸大膽向他點點頭,便馬上對著話筒喊三聲:“現在決賽開始。”負責裁判的小鐵人和公正監察花果果先分別嗅聞硬嘴硬和叮頭叮是否被噴過酒,繼而細細檢查鳥嘴鳥爪是否安有鐵罩綁有鐵釘之類的暗器,然後才爬上高梯,把兩隻畫眉放進畫眉柱上的畫眉籠中。剛才還在喧鬧的人們這時都凝眸噤聲,全場靜得能感到氣息的遊動。有頭有臉的上等人士,竟也掐滅煙頭目不斜視。手捏話筒坐在高凳子上的文化中心主任目如光圈,緊緊罩住籠中二鳥的一舉一動,話頭如珠落玉盆,聽得全場觀眾的心一驚一乍、一鬆一緊、一懸一落。大家看到籠中的兩隻鳥,移爬蓄勢,收身含威,微振羽翅以待攻,慢動角度以尋機。猶如電影電視中武林高手的殊死搏殺、拚打惡鬥前的高懸場麵。

人們感到空氣似乎凝固了,心率在加快,眼睛眨也不眨眼珠動也不動地等待這一牽人心魄的決鬥。“硬嘴硬”、“叮頭叮”都是畫眉中的佼佼者,都是經過幾番搏鬥衝出重圍而出類拔萃的。如今兩強相遇,想來必有個天翻地覆險象環生精彩至極。然而,大幹世界,無奇不有。初賽複賽中愈戰愈勇勢如破竹的“硬嘴硬”,關鍵時刻一反常態,三嘴五爪,便縮頭斂翅拖尾灰溜溜敗下陣來,聽任“叮頭叮”爪抓翅撲,也隻是躲而不迎。輸,輸得太掃興了。

沒勁沒味的決賽!不過癮的決賽!全場哄聲突起,怨語不斷,感歎連連。

胖哥又給陸大膽遞上一包三五牌香煙,說:“陸叔公,您贏了,晚輩真服您了。”

陸大膽拍拍胖哥的肩膀,笑哈哈地說:“彩數彩數,是賢侄你謙讓了。不過,賢侄啊,你的‘硬嘴硬’還欠點火候,還經不起大場麵受不住大威勢呐。以後調養多下點功力,下次再比過,再比過。”

一旁的街委會主任牛黑四伸過手來緊緊握住陸大膽的手,說:“老陸啊,你可為那楠街爭得了榮譽爭得了光彩啊,我這街委主任代表全街居民感激你祝賀你啦。”又伸過手去握住胖哥的手,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年輕人別往心裏計較,下次再比賽我們還歡迎你來。”

牛黑四點上根煙,深吸一口,長吐一口,似是自言自語地感慨:“這也是曆史的必然,曆史的必然呐,想那楠鬥畫眉曆史悠久,誘、捕、調、養、鬥畫眉都技高一籌,又占了天時地利人和,獨占鼇頭是意料中事理所當然的。”

胖哥的心裏感到一陣苦澀和氣悶:什麼功夫差欠火候,什麼曆史的必然,都他媽的是廢話。我要不是開拖拉機跑生意必經過那楠街,我要不是大數生意求你陸大膽及其關係網,非讓“硬嘴硬”鬥死“叮頭叮”不可。可冷我的“硬嘴硬”,已是兩天疲勞,自昨天複賽下來至今滴水未進……胖哥心裏憤憤地想,臉上卻幹幹地笑,嘴上鬱鬱地說:“陸叔公,日後還請多關照啊!”便徑直到負責裁判的小鐵人手中提過自己的鳥籠,側身取道而去,連獎金獎品也不等著拿了。小鐵人拿過文化中心主任遞來的話筒,大聲說:“現在宣布,本次那楠街畫眉搏擊大獎賽決賽結束,冠軍是那楠街參賽選手陸大膽的‘叮頭叮’,亞軍是桐棉街參賽選手胖哥的‘硬嘴硬’!緊接著,公正監察花果果宣布:“決賽結果公正。”

全場霎時哄鬧聲起,有罵有怨有呼有喊。廣場外的街道店鋪裏,有人敲鍋打碗擊盆,有人吹笛鳴小號擂銅鼓擦鋼叉,以慶賀陸大膽取得勝利,為全那楠街爭光爭榮。

人們正要散去,又聽到負責裁判的小鐵人大聲宣布:“根據大獎賽領導小組的決定,按照那楠街傳統的鬥畫眉規矩,要選出本年度的畫眉王。下麵由奪得冠軍的陸大膽的‘叮頭叮’接受挑戰,有挑戰者,請立即上來,如果五分鍾後沒人挑戰,畫眉王就判給‘叮頭叮’了。”

人們又都駐足回首,希望有挑戰者出來,真正鬥他個天昏地暗過過癮。可是等了兩三分鍾,仍未見有個人影或聲音飄出來,不免有些失望。嗨,看來也不可能有什麼挑戰者了,要挑戰的怕都參加了前兩天的角逐,既然前兩天的角逐中敗下陣來被淘汰,又有何資格再談與冠軍挑戰?如果確有強手不參賽而專等此時挑戰,那麼這個挑戰者就未免是動機不純有點乘人之危的味道大大欠於公正了。況且,陸大膽的“叮頭叮”為那楠街爭光爭榮,功勞苦勞俱在,理應再上個台階,掛個畫眉王在情在理當之無隗。又何必要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那陸大膽雖非官非神,無三頭六臂,但其神通廣大,惹上他恐怕沒有什麼好果子吃,與其結仇成冤家,不如媚笑送朵花,不拔他人半根須,好得人隋三五語。罷罷罷,隻可惜了沒看頭缺有滋有味的戲。當下不少人們如是想。但想歸想,人卻未動半步,仍睜大眼睛伸長脖子豎直耳朵在等最後兩分鍾的到來。

奇跡果然出現了,小鐵人正要把畫眉王桂冠判給“叮頭叮”時,廣場下東第七棵樹下發出了一聲喊:“等一等,讓我來試一試!”人們驚移首,齊刷刷往發聲處看,隻見—個胖墩墩矮乎乎絡腮胡子的中年漢子手提鳥籠從容走來。小鐵人不由得“啊”地驚叫一聲,這驚叫聲通過話筒傳過喇叭擴開來,使人聽了也不禁心頭一緊。

陸大膽早已站起身來,見到來者,不由一愣,含在嘴裏的煙競忘了吸。不等來者站定,他就衝著問:“李記清,你怎麼能鬥畫眉?”

李記清反問道:“我怎麼就不能鬥畫眉?”

陸大膽變聲喝道:“李記清,你忘了你的名字?”

李記清也變聲道:“忘了如何?不忘又如何?生人還要受陰魂管嗎?我今天就是要挑戰挑戰。”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陸大膽聲音都有點發抖了,臉上布滿了慍怒和陰鬱。

李記清鬥畫眉為什麼會引起人們的驚詫和陸大膽的不滿呢?因為他是李記清,李記清這名字是有來曆的。什麼來曆?記清記清,記清先祖的訓誡也!李}己清先祖有什麼訓誡?不急,且慢熳道來。

說來話長。李家原非十萬山中人士,乃洛陽城內一書香門第。李記清的父親的父親,據說還是清朝一舉人,在洛陽城內算是排得上號的叫得出名的人,雖說不任甚官,但寫得一手好文章一手好字,門庭也是顯耀的。有一年春節,麵對新花舊柳,不覺詩興大發,順口吟出“清風朝花舞,敗柳沒綠蔭;池塘漣漪嫵,天際鳥不孤”的詩句,並即興龍飛鳳舞書成條幅,約朋邀友,酌酒共賞;美酒三杯,讚語無數,把他美得飄飄然,樂至融融乎。誰料到樂極生悲,禍起蕭牆,飲酒賞詩評書的朋黨中,有人把那詩句傳上朝廷,告了他個圖謀滅清之罪,說前兩句詩隱射清朝敗沒之意。清朝皇帝一聽,這還了得?馬上下令滿門抄斬。好在朝中友人仗義,事先通報了他,使他得以攜老帶幼連夜逃命,東躲西藏,流落到南蠻之地十萬山中的那楠,隱姓埋名,總算死裏逃生,生存下來。但元氣已大傷,心已灰意已冷了,驚悸之餘,便給後代立下訓誡:一不舞文弄墨,二不招惹朝廷,三不交酒肉朋友。特別是最後一條,還諄諄教導愛子:世人心奸險,知人知麵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清水也要咬過而後吞……李記清的父親的父親仙遊後,李記清的父親李漢昌果真恪守亡父之訓誡,不讀詩書不臨字畫,不問世事遠避官府,甚至不結朋交友自個天馬行空獨來獨往。平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過著艱辛清貧的生活,閑時便誘捕畫眉來調養,碰上“鳥趣節”,興之所至也去湊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