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至人前,畢恭畢敬屈膝,“父親和母親為了姨娘忙了一天,想來現在身子乏了,不如現在回去歇息,就由女兒代長輩去照顧姨娘,如若有新情況,我會立即差人去報告父親和母親。”父親點點頭,夫人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住了,見狀,我立即恭送他們離去。
直到小院安靜下來,我才敢奔入房間,姨娘一向喜淡雅,但這是湖藍色的綢緞被上浸染了點點血跡,丫頭正在低了頭撤了被汙染的被子,換了幹淨的被褥上來,還有幾個丫頭跪在地上清洗著剛才滴漏在地上的血痕,不大的房間四處飄散著的是姨娘身上流失的血液腥味,縱然再不忍,還是伏在床邊看昏迷的她,頭發散亂在枕頭上,臉色蒼白,嘴巴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元氣,哪還像半個月前來陳府和我歡笑宴宴的姨娘?
“宜春,今天早上你沒跟著嗎?怎麼會這樣?”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很鎮靜,這時發出聲音才發現自己哭了,“小姐恕罪啊,今天早上奴婢趕著去廚房取姨娘的坐胎藥,姨娘的藥別人不放心,總是奴婢在一旁看了,姨娘才敢入口的,隻是一個小丫頭跟著的,誰想姨娘就這樣了呢?”宜春說著又哭了起來,我看她的臉還腫著,於是喊了慧冬,“去找個雞蛋給宜春敷敷臉,這樣下去明天會更腫痛。”
房裏隻坐了我和明夏,我也無心吃晚飯,隻是癡癡地守著,如果她能疼得哼哼一兩聲也可以啊,但她偏偏隻是那樣躺著,越是安靜,越讓人揪心。“我和慧冬都是從前這梁府中犯了錯誤的小丫頭,即將要被趕出去,姨娘就求了夫人,那時候夫人也容不下她,她就求帶我們幾個去老宅子裏住著,夫人本想著讓我們自生自滅的,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們竟然等到小姐嫁了侯爺做正室,她也被抬為姨娘,還懷了身子,小姐不知道,那段日子,奴婢和慧冬天天高興得睡不著,每天都絮叨姨娘到天明。”
明夏抹著眼淚憶起從前的事,“還記得有一天老爺突然要接了小姐來京城,姨娘縱然失望,傷心,難過,也強打了精神,派我們兩個跟著來伺候小姐,隻給她留了一個年齡尚小的宜春,她流了淚塞銀兩給我倆,央告著一定要盡心照顧小姐,怎麼可能不盡心?如果被趕出府去,那就是被餓死的命,姨娘對我們有恩啊。”
我執了她的手,看她做活留下的一道道繭子,“你們是最貼心的陪嫁丫鬟,對我很盡心,我很感動,隻盼著姨娘能醒來,我們還能相依為命。”其實我一直想說,自從我來到這個時空,也隻有明夏和慧冬是真心待我的,一則是因為她們心性純良,再則是因為眼前病榻上的這個人所能帶給我的最周全的嗬護。
明夏含著淚光點點頭,起身掏出帕子,輕柔地擦拭著姨娘額頭上的汗珠,姨娘是我在這裏最親的人,縱然沒有尊貴的身份,但卻和生死相關,一想起她做給我的點心,一想起我出嫁前,她整日坐在窗下為我縫製小衣,直到眼睛酸澀也不肯停下,一想起她看著我總是帶了淚又歡喜地笑,我就隻盼著姨娘能平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