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保證給他找到一份好工作，我也不能保證他考研就能考上，這一切，隻能靠他自己。你讓他自己給我打電話說！”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聽到姐姐那樣一通電話時，淼爸是真的忍無可忍了。
“他要是敢給你打電話，還讓我說什麼？才二十二歲的毛孩子，一直在學校讀書，也沒什麼社會經驗，你當舅舅的不多操心誰操心……”
“對，他二十二歲了。但不是毛孩子了，是成人了。你們就這樣把他護到翅膀底下，護到老他的翅膀也不會硬起來！”
那一次，先撂電話的是淼爸。
想來姐姐是聽出他的火氣來了，此後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再打電話給我們。
鵬鵬倒是打電話來了：“舅舅，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去考研，你跟哪所高校比較熟悉，到時候你得幫下忙……”
“好，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學校、專業，具體的操作隻有靠你自己，誰也幫不了你。你若是準備考研，當下之要務是抓緊時間複習，先通過考試才能想第二步。你爸媽還把你當小孩子，你自己不能再這麼看。二十二歲，舅舅已經在領導一個二十幾號人的科室了。二十二歲，還是小孩子麼？”
“你們那時候，跟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社會太……”
“是不太一樣了，但有一條卻是不變的，不管社會如何發展，又發展成什麼樣兒，它要進步就需要一批有真才實幹的人。你告訴我，你現在都有什麼？”
“……”鵬鵬在舅舅的逼問下黯然掛了電話。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這是鵬鵬給舅舅打完電話後，又給她媽打電話時說的一句話。那時，他一定恨透了這個不近情麵的舅舅。
我們要的就是他的這份委屈與疼痛。當然，還有疼痛後的清醒。
淼爸說得沒錯，我們都曾有過二十二歲。
淼爸二十二歲時，已經在領導著一個二十幾號人的小團隊。那個小團隊裏的成員幾乎都比他年齡大，問題真是層出不窮。今天這個出點岔子，明天那個給出個難題。他像一個蹩腳的消防隊員，撲了這邊救那邊，問題沒有解決，到頭來卻常常弄得自己狼狽不堪。二十二歲，還真的太年輕，沒有那份領導的威嚴。二十二歲，也確實缺乏經驗，不知道如何跟人溝通解決問題。被人鬧得最是六神無主時，他也曾去找領導談話，要撂挑子不幹。好在那時他們的那位老領導還是很開通的，他告訴淼爸：誰做工作都不是一上來就懂的、就那麼順手的，都是在摔打中慢慢曆練出來的。
那就繼續摔打，繼續曆練。被人誤解過，被人中傷過，被領導當著很多人的麵狠狠地訓過。委屈，憤懣，痛苦，失落……都曾有過。可也正是在這些疾風暗雨裏，他慢慢長成了一棵紮根社會的樹。
跟淼爸談起我的二十二歲，我的二十二歲也惶恐得可以。
“那年我大學畢業，那時已經不包分配了。有門路的同學，要麼是家長托關係去了事業單位，要麼家裏有錢繼續讓孩子留在學校讀書。可我家裏窮，無力出錢給我找份好工作，也不能再繼續供我讀研，我麵前的出路隻有一條——自己想辦法。跟姐姐說的一樣，二十二歲剛走出大學校門的毛孩子，除了一身的熱情，真是什麼也沒有。可我的文學功底好一些，就從那裏著手。那時我給我們縣上幾十家單位寫了自薦信，每一封信裏都裝著我曾經在校文學報上發表的豆腐塊小文。為了省點兒郵資，也為了保險一點，我把那些寫好的信一封封親自送到人家辦公室去。我現在還記得當時辦公室裏那些老職員們看到我去送信時的表情——他們一定都覺得我上學上傻了……我就是用那樣的方式敲開了縣農科所的大門，他們很熱情地接納了我，然後我才一步步走到今天，靠寫字可以輕輕鬆鬆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