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望有些鬱悶。
他之前在洛陽時獲封從五品的宋州錄事參軍,屬於地方官。這一次跟隨南霽雲率軍抵達長安,夏邑軍嫡係所屬將領都得到了應有的升遷安置,尤其是南霽雲,可謂是一步登天,從籍籍無名的、睢陽張巡手下不入流的軍中底層巡檢校尉,一躍而成為長安城中數得著的實權新貴,京城禁軍副統帥,位高權重,無人敢小覷。
南霽雲父子,烏顯烏解兄弟,李彪李虎兄弟,乃至山賊出身的唐根水,都堪稱命運改變飛黃騰達,都因為孔晟一人的存在。
唯有南宮望,似乎被忽視了。
皇帝的詔命中沒有他的名字,而孔晟忙於整肅京城防務和禁軍軍務,也無暇理會他。
南宮望在被改編的神策軍中的地位頓時顯得有些尷尬起來。
孔晟在長安侯府中居中調度,忙得不可開交。南宮望幾次都走到他的書房門口,又遲疑著退走。他不知道孔晟是真的忘記了他還是在故意冷落他——南宮望是一個心懷野心又自命不凡的人,自比三國臥龍,有輔佐明主做一番驚天動地大事業的雄心壯誌。
從一開始他對孔晟的不屑一顧,到後來的漸漸認可,一直到如今的凜然敬畏——在他心目中,孔晟已經成長為值得他效命和歸心的當世英雄霸主。在南宮望看來,若是孔晟這樣的人物抓住機會起兵造反,將李唐皇族取而代之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孔晟將南霽雲等人召集在自己的書房中,開始了自己作為神策軍大將軍和禁軍主帥任上麵對自己嫡係屬下的第一次訓話。
南霽雲等人分列兩側,孔晟緩緩起身,環視眾人目光沉凝。他清朗清澈而威嚴的目光一一從諸將身上掠過,聲音低沉有力:“諸位,我們都是老相識、老朋友了,有些話孔某就說在當麵了。自夏邑整軍以來,我等並肩作戰,大大小小數十戰,未嚐一敗。光複東都洛陽,掃平河南叛軍,我輩功績已經載入史冊。而說起來,諸位已經得到了相應的封賞,也算各得其所。”
南霽雲等人感激涕零地一起躬身拜道:“都是大將軍提攜之恩,末將等感激不盡!沒有大將軍,焉能有我輩今日,大將軍令旗所指,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孔晟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諸位浴血奮戰,忠誠報國,方有今日,孔某不敢居功。”
“然而,諸位比誰都清楚,夏邑軍鑄成百戰百勝的威名有一定僥幸和運氣的成分,夏邑軍真正的戰鬥力,遠不像外人表麵上看起來那樣光鮮照人……而事實上,夏邑軍的兵源構成複雜,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經過整編的叛軍降卒,還有夏邑周邊郡縣的百姓投軍……這意味著什麼呢?成為京城禁軍之後,我們需要花費更大的精力去約束管理這支軍隊。”
“京城不比夏邑小城,自今日開始,我要求諸位從嚴治軍,不得出一絲差錯。若有敢以身試法者,包括你們這些將領在內,一經發現查實,孔某絕不姑息,一概嚴懲不貸。”
孔晟神色一肅:“希望諸位記住孔某的話,下去後從嚴約束所屬軍卒,不要在天子腳下給孔某惹麻煩。”
南霽雲等人慨然躬身:“末將等遵命!”
“諸位,陛下和朝廷之所以留用夏邑軍充當禁軍,這是陛下的信任,也是時勢推動,但接下來,我們要麵對各種壓力。無論宗室親王,高官權貴,還是長安百姓,都在瞪大眼睛看著我們,所以,這是你們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也是一次巨大的考驗,若是經不住考驗,所有的榮耀名望和權勢地位,都將統統化為泡影。”
孔晟揮了揮手,手勢在半空中定格:“言盡於此,你們退下吧。”
南霽雲等人凜然而退。孔晟的治軍手段之嚴,說一不二、說到做到的冷酷,可不是說著玩的。既然孔晟專門將他們這些人召集起來,再三提醒警告,這就意味著孔晟洞察了當前神策軍中的某種不良傾向——而事實上,自打從地方軍搖身變成拱衛帝都的禁軍之後,所有的神策軍軍卒都在歡天喜地之餘漸漸滋生起某種居功自傲的情緒,包括一些中下層軍官。
而轄區從地方小縣城一下子換到了繁華的帝都京城,各種誘惑紛至遝來,難免會有不少軍卒迷失方向。孔晟不會坐視這種事情發生,他要采取強力鐵腕將這種苗頭扼殺在萌芽狀態。
孔晟嚴肅坦誠的話讓南霽雲這些將領微微有些慚愧,這番話無非是警告他們,其實他們真的沒什麼了不起的,如果沒有孔晟,他們什麼都不是。所謂百戰百勝的威名,也不過是有賴於孔晟近乎神奇的調兵遣將手段,再加上幾分運氣。
南霽雲意識到,自己肩上的擔子真的很重。神策軍還未在長安站住腳,這個關鍵時刻,全軍上下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令行禁止號令暢通的超強鐵律來加以約束,一旦有軍中蛀蟲出現,任何小事都可能釀成大禍,被無限放大、被有心人推波助瀾趁火打劫,從而毀了整個神策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