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心有戚戚焉,卻無言以對,更無法開口安慰寧國公主。其實他心裏明鏡兒一般,人都是感情動物,他與紀國寧國兩位公主交往時間久了,自然知道兩女對他那點明裏暗裏的情愫。
紀國性格外向,自然會很容易將這種情愫表現出來。更何況,前番還有皇帝的指婚、孔晟的抗婚,已經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紀國就是想要隱瞞也瞞不住,於是她索性不再否認。
但對於心性內斂的寧國公主來說,喜歡一個男人很難,要表達出來其實更難。尤其是她如今的身份是和親公主,已經失去了喜歡誰的資格。無論是為了大唐社稷江山,還是為了李氏皇族,她都不能表現出一星半點,隻能將這份情愫深藏於心,永遠埋葬。
但她終歸還是一個女子。如水的女子心底總是懷有一絲對於情愛的向往,在長安城中,寧國還能壓抑住自己的情懷,可當她離開長安之後,當離愁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就是某種情懷的躁動。
此去回紇,她就再也沒有返回家國天下的機會。而她的人生之路,也就到此為止了。何況寧國已經心懷死誌,絕不會苟且侍奉回紇虎狼而貪生人世,枉顧大唐公主的尊嚴。
在生命的終結之前,寧國心底那份念想漸漸滋生,就如同野草一般無法控製,瘋長起來。
她今夜其實也沒有太大的事,一方麵是想要跟孔晟聊聊,二來是想勸孔晟的和親出使到靈武為止,她打心裏擔心孔晟去了回紇腹地,主導回紇局麵的回紇二王子移地建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向孔晟報複。
總而言之,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不知如何說起,萬般滋味彌漫全身,一時間她心神激蕩眼前一陣發黑,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見她身形搖搖欲墜,俏臉發白,孔晟下意識地探手扶住了她柔弱的肩頭:“公主,請保重玉體,夜已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寧國公主定了定神,感受到孔晟的無奈、尷尬和某種關切,神色複雜地苦笑一聲,緩緩點頭:“煩勞大將軍,本宮這就走了!”
孔晟向不遠處的兩個宮女招了招手,兩女趕緊奔跑過來,一左一右攙扶住寧國公主,帶著她返回驛館的臥房。
夜深人靜之時,寧國公主臥房的門關緊發出清晰的吱呀聲,略有些沉悶。孔晟忍不住歎了口氣,轉身走向自己的帳幕。這個時候,他突然聽耳邊傳來一個女聲的冷漠:“花前月下,才子佳人,大將軍真是好興致!”
孔晟臉色驟變,猛然一個探身,回頭打量四周,但四周空曠,唯有守衛軍卒臉色肅穆值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一片平靜,沒有任何異動。
孔晟的震驚臉色慢慢變得平靜下來。
這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讓他無法忘記的聲音。
他知道她既然來了,就肯定會出現,而如果她不想出現,自己怎麼找也是徒勞無功。
孔晟麵不改色,緩步走進了自己的帳幕。果然,他的人剛剛進來,身後一陣清風拂過,他緩緩轉身來,看到的是依舊是紅衣通透的婀娜火辣身影和那張明豔嫵媚的麵孔。
“初塵!”孔晟微微有些激動,笑著呼道。幾步上前,就要將不告而別了多時的聶初塵擁入懷中,以訴別情。
可聶初塵臉色冷漠往後退了兩步,冷冷道:“大將軍請自重!”
孔晟皺了皺眉,分別這麼久,此番重逢,不知道聶初塵如何變得這般陌生。
他望著聶初塵皺眉道:“初塵,多日不見,你當日不辭而別,一向可好?”
聶初塵冷笑道:“我師傅的至交好友清風神尼將我帶走入山學藝,給你留下書函通知,怎麼能叫不告而別?而我一個江湖女子,你一個堂堂的大唐長安候、權勢顯赫的大將軍,又如何將我放在心上?”
孔晟苦笑起來:“初塵,你我早有夫妻之實,雖無夫妻之名,但在孔某心裏,你永遠都會放在我的心上,片刻不會忘。我是什麼人,你應該明白,即便我如今是什麼長安候,但我還是過去洛陽城中那個孔晟,還是過去在車門山上與你緣分天定的孔晟,你師傅所留的方天畫戟我至今仍然視為至寶,又豈能忘記了你呢?”
或許是感知到孔晟的深深情意和萬般真誠,聶初塵的臉色稍霽。但她旋即想起了自己這一趟千辛萬苦潛入長安來找孔晟,卻耳聞目睹了很多孔晟的緋聞——與紀國公主糾纏不清,又與寧國公主花前月下款款細語,那大唐寧國公主對孔晟的心思,作為女子的聶初塵如何能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