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揍死你
歡喜冤家
作者:沈魚藻
一
周三是跆拳道社集訓的日子,同班的社友一早就準備好了道服帶到教室,隻等下課後就立刻奔赴體育館,因為他最近迷上了道社的一個大三的學姐,正追得緊。
下課鈴終於打響,社友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躥到杜漸麵前,卻見杜漸的愁眉苦臉,眉頭糾結得似聯通標誌一樣。
“走呀,去體育館。”社友抓住杜漸的胳膊熱情邀約,杜漸卻磨磨蹭蹭,如同一隻知道要去獸醫院打針的大狗,死皮賴臉地徒勞地抱住桌角。
再不情願,最終還是被拖到了體育館。
跆拳道社的副社長是一位大四學姐,雷厲風行,整個兒一暴脾氣,杜漸一進社團,得到的社員小冊子上就明文寫著:無不可抗拒原因,集訓不可缺席,否則後果自負。
後果是什麼天曉得,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這個後果自負看上去才更加可怕。
而這位副社長,其實也就是杜漸不情願來的緣由。
比如現在。
大一新社員們負手站成一排,如同生豬肉等待檢疫,副社長冷著一張臉來回踱步幾周,最終還是指向了杜漸:“你,出來給我當陪練。”
杜漸心裏咯噔一聲,不禁暗暗叫苦,果然又是他……
副社長據說從小練跆拳道,進大學後和社長一起創辦了這個跆拳道社,是社裏元老級人物,雖然已經大四,但仍舊難舍心血,尚未退位。老社員們說,本來副社長已經有幾個月不管事,卻在新一批社員招募後重返體育館,尤其是集訓,幾乎次次不落。
這樣一來可苦了杜漸。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副社長,每次集訓,副社長都點名要杜漸陪練,副社長一介女流,名字叫溫柔,為人卻一點也不溫柔,心狠手黑技術高,如同軍統女特務、日本女間諜,每次陪練,杜漸都覺得是自己在被單方麵地暴揍。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訓練結束後大家分頭休息,自由活動。杜漸在更衣室擦完藥油換好衣服走出來,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窗子邊的溫柔。
溫柔托腮坐在窗邊朝外看,不穿道服不打人的時候,她看上去還真有點溫柔,背影還有點寥落,眼神還有點憂愁,這讓杜漸想起昨天在圖書館看到的詩。
杜漸是家族裏唯一男孩,姐姐妹妹眾多,從小被教導要尊重愛護女性,由此落下個對女孩子心軟的毛病,所以盡管知道溫柔的溫柔是假象,但他還是走了過去同她打招呼:“嗨,溫學姐。”
溫柔轉過頭,眼睛裏溫柔立刻消散,眼刀嗖嗖,像看仇敵一般。
杜漸心裏哀歎一聲:“溫學姐心情不好?”
溫柔不願在他麵前示弱,嘴上逞強:“胡說,我在看帥哥。”
窗子外麵是操場,今天是全校社團活動日,操場上足球隊、籃球隊、各社團人員齊整,非常熱鬧。
杜漸感興趣起來:“咦,在看哪個?那個嗎?”
他指了指足球隊的藍衣小將,溫柔看一眼,滿臉的嫌棄:“目測身高172cm不到,腦袋大、脖子粗、沒下巴,這也好意思叫帥哥?”
原來她喜歡清瘦款,杜漸指指另一個:“那這個呢?”
溫柔的語氣越發嫌棄:“身材柴得像燒火棍,高有什麼用,二十來歲的年紀四十多歲的皮膚,膠原蛋白呢?剛從烤鴨爐子裏拎出來嗎?”
嫌棄身材柴?杜漸眼睛逡巡了一圈,找到個不柴的:“這個?”
溫柔見鬼一樣地看著杜漸:“皮膚坑窪像月球,神情猥瑣如癡漢,身材七三開,肩寬等身高,原來你喜歡狒狒?”
杜漸氣餒:“學姐,你要求未免太高吧,那你說,真正的帥哥長什麼樣?”
真正的帥哥,當然是……
溫柔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形象,高高瘦瘦、圓臉小小、長長劍眉、亮亮星目、天庭飽滿、嘴角帶笑,笑起來像一隻招財貓。
帥哥招財貓向溫柔伸出了手:“溫柔,我的糖呢?”
溫柔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二
杜漸不明白溫柔為什麼總是這樣針對自己。
對別的社員就和煦如春風,對待自己就如同對待階級仇敵,坐在宿舍床上擦著藥油,杜漸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溫柔的時候。
第一次見到溫柔是在操場外的小花壇前。每個學校都有幾隻流浪貓,無人認領,好心的學生們會定時投喂,杜漸就是投喂大軍中的一員,他是住在小花壇的那隻黃色條紋貓的長期飼主。
一個周末,杜漸帶著貓糧去喂貓,卻看到早有女孩子蹲在花壇前。她沒有在喂貓,而是在和貓拍手。
那個女孩子就是溫柔,溫柔蹲在地上逗貓,拿自己的手去蓋貓的爪爪,黃貓被逗起了性子,跟她玩得不亦樂乎。
那時候杜漸還不知道這個遊戲叫貓爪必須在上,他隻覺得這個女孩子神經兮兮的,但也覺得,喜歡貓的女孩子,應該挺善良、心挺軟。
很顯然,他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再遇到溫柔就是在跆拳道社,每星期至少有一天會被溫柔選中暴揍,最開始他還以為是溫柔下手不知輕重習慣如此,直到有一個星期杜漸因生病而缺席集訓,陪練換成了杜漸的同學,人家毫發無損、全身而退,杜漸這才明白,溫柔的狠辣原來隻是針對自己!
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體育館裏,杜漸決定找溫柔問個清楚。
地點選在學校後花園的咖啡館,杜漸擺出他最嚴肅的麵孔:“溫學姐,我想知道你為什麼獨獨對我下手那麼狠?我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事嗎?如果有,你說出來,我道歉改過。”
溫柔被殺個突然,表情出現了一秒鍾的呆滯,旋即她滿血複活:“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針對你了?你覺得自己在我這裏很特殊嗎?腦補我對你特殊,不覺得自作多情嗎?你是不是還覺得我暗戀你所以故意針對你,想引起你的注意?”
連珠炮的發問給杜漸扣上了“汙蔑中傷”“意淫狂”“自作多情”的大帽子,杜漸招架不住,結結巴巴地反駁:“可是……”
溫柔手一揮:“沒有什麼可是!你知不知道大四的我很忙的?要忙著寫論文、找工作,可出於責任心,我還是每周都參加道社的集訓,為什麼?難道我有賺你們錢嗎?還不是因為我校的傳統是高年級關愛低年級!我這樣抽時間來陪你們訓練,竟然還被汙蔑針對個別社員?!”
杜漸瞠目結舌:“但是……”
溫柔把咖啡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頓:“但是什麼但是?陪練的時候我下手是重了點,但是不重一點,難道陪你們玩遊戲嗎?你們是幼兒園小朋友嗎?需要我把出腿的速度放慢十倍嗎?看看你們這一屆的體檢合格率!簡直就不堪入目!不覺得羞愧嗎?現在道社給你們一個強身健體的機會,你們竟然還嫌棄!”
杜漸不敢吱聲了。
溫柔喝一口咖啡,意猶未盡:“就拿你來說,生病,竟然生病!現在的大學男生體質已經嬌弱到像姑娘了嗎?這麼好的天氣,沒有禽流感也沒有豬流感,你竟然生病!”
夏秋冷熱之交感冒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那幾天校衛生室一直很忙啊……杜漸在心裏嘟囔,沒敢說出口。
“學姐為了你好,多給你幾個陪練的機會,你還猜疑學姐是在整你?!”
杜漸就差沒有撲通跪在地上求饒:“學姐我錯了,是我被害妄想症、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識好歹,您千萬別生我的氣。”
溫柔滿意地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學姐很欣賞你。這樣吧,以後每周五給你加一場私人訓練。”
杜漸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三
其實溫柔確實是故意針對杜漸的,但是原因不可為外人道,一旦說出去,別人會覺得她是個神經病——如果你對別人說,你是從未來過來的,看看別人會不會當你神經病?
事情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24歲的溫柔,大學畢業剛兩年,卻已經當了兩年大明星的助理。
大明星高高瘦瘦、圓臉小小、長長劍眉、亮亮星目、天庭飽滿、嘴角帶笑,笑起來像一隻招財貓,最常對溫柔說的話是:“溫柔,我的糖呢?”
溫柔管大明星叫Boss,他是個演員,熒幕形象多變,去年是冷酷俠客,今年變草根平民;上個月演深情小言,下個月變愛國軍人,看他不同的作品,有觀眾覺得他酷帥,有觀眾覺得他深情,但是溫柔知道,她這位Boss是個龜毛又矜貴的吃貨。
溫柔大學一畢業就當了Boss的助理,她不追星、不看電視,對娛樂圈也沒任何了解,來應聘之前甚至都不知道Boss的長相。上任第一天,未見其人,經紀人先吩咐下一件緊急差事——Boss要吃蘋果,麻煩助理小姐把蘋果去皮去核切小塊插上牙簽給Boss端過去。
溫柔腹誹著“真是有王子病”幹完了活,端著蘋果跟經紀人去片場,看到Boss臉的瞬間,心裏一直嘟囔的那句“真是有王子病”瞬間便成了“真是王子啊”。
Boss長了一張無論做什麼事情你都會原諒他的臉,又帥又萌,溫柔瞬間被俘虜,甘願為其鞍前馬後,從此看任何男人都覺得好醜。
但是現在她卻要被迫看無數好醜的男人,而且看完醜男還沒有Boss的臉做安慰。
都怪那個負心漢!溫柔憤怒地紮著小人。
溫柔在24歲那年談了第一次戀愛,對方是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忽略掉他的臉,溫柔覺得他人還不錯,Boss卻並不看好這段感情,常高深莫測地對她說:“不要太當真了。”
溫柔打趣一句“你什麼時候還學了算命”,沒太把Boss的話當回事,結果還真如Boss所料,渣男劈腿了。
初戀被甩,溫柔鬱悶地跑到酒吧買醉,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醒來的時候就躺在了大學宿舍裏,一轉眼回到了三年前。
看看日曆,如今她剛剛升上大四,距離和Boss的相遇還有整整一年,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做夢,掐胳膊也會疼,看上去一切都挺真,溫柔隻能接受這該死的命運,蹲在牆角畫著圈圈,一邊詛咒一邊鬱卒地挨時間等著和Boss相逢。
直到她在學校機房裏遇到杜漸。
她坐在杜漸的隔壁,中午杜漸去吃飯了沒有關頁麵,溫柔不小心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他在某論壇的ID,這一看可不得了,溫柔驚得跳起來,這ID不是著名的Boss黑嗎!
Boss很紅,與之相對應的就是有很多黑粉,造謠、汙蔑、辱罵,無所不用其極,Boss本人當然不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裏,但作為一個愛崗敬業愛Boss的好助理,溫柔一向對這些齷齪小人厭惡至極,沒想到穿越回大四竟然讓她在學校裏遇到個黑!
溫柔精神一振,有事幹了。
接下來她迅速地打聽到了這個黑的資料,大一新生、計算機係,最重要的是他參加了自己創辦的跆拳道社。
溫柔嗬嗬一笑,從此道社的集訓次次不落,每周跑去以陪練名義暴打一頓Boss黑,打完後神清氣爽,還能多吃一碗飯。
這些當然不能告訴被打的Boss黑,也就是杜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