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被泡在藥水中的簡辛,和多年以前躺在病床上的哥哥重疊在一起。
同樣的蒼白,同樣的死寂,同樣的一動不動。
簡淩的身體在發抖,目光茫然,整個人如同被釘子生生釘在原地,動也動不了。
旁邊的封寒並沒有注意到簡淩的變化,他目光炙熱地盯著玻璃管中的簡辛,低聲呢喃:“多麼完美的一張臉啊,簡直就是為了紀念梅奇將軍而誕生的藝術品……這樣也好,他將不會再改變容顏,所有的時光與記憶都在將在他身上停駐。”
他崇拜梅奇將軍,更喜歡小淩,而在簡辛的身上,居然同時具備了這兩個人的所有特征。
如此珍貴的存在,他怎能放過?
隻可惜簡辛太不聽話,被他用梅奇的照片騙來之後,非但不乖乖配合實驗,反而不停地給他製造麻煩。
他試圖用心理戰術迷惑簡辛的心智,甚至是用藥物摧毀簡辛的信念,令簡辛變成一個空有皮囊卻沒有大腦的木偶,可以任他操縱。但他沒有想到的是,簡辛的心太堅定了,沒有什麼東西能擾亂。
簡辛一直活在自己建立的世界裏,那裏麵隻有他和妹妹兩個人,外力根本無法撼動半分。
他的腦子裏,全部都是自己和妹妹經曆的一切,他們在貧民區中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去世,從此相依為命;他們在第九區裏為了一塊黑麵包,跟人拚命,明明都被揍得奄奄一息了,可還是能夠將手裏的黑麵包塞進對方嘴裏;他們在麵對繼母長姐的欺淩之時,偷偷握緊對方的手;他們依偎在一起描繪未來的理想,虔誠堅定,並且充滿期盼。
他的過去,他的未來,全部都是妹妹的身影。
無論封寒使出什麼手段,簡辛都不曾動搖過半分。
既然如此,那邊不要他的生命,隻要他的皮囊。
他現在沉睡的樣子,才是封寒理想中最美好的模樣,眉目憂鬱,卻又氣息安詳平和,生動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
封寒覺得這樣很好,真的非常好,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充滿了絕望。
他最崇拜的梅奇將軍不在了,他最喜歡的小淩也不在了,麵前的軀殼再怎麼生動,仍舊隻是一副軀殼。
現在的他,根本一無所有。
不過還好,老天還眷顧著他,小淩沒有死,隻要拿回了芯片,他就能找回小淩!
是的,現在他隻要小淩,隻要好好地守在她身邊。
他收回紛亂的思緒,努力壓下心裏的雜念:“你哥在這裏,芯片還給我。”
話音落地許久,不見動靜。
他用眼角的餘光瞥了旁邊的簡淩一眼,隻見她一直垂著頭,肩膀隱隱在顫動,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她這樣子看起來不對勁。
封寒又叫了她兩聲,仍舊不見她回應,再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她的金色卷發竟然變成了火焰一般的緋紅色!
不僅如此,她的身形也拔高了許多,過分慘白的肌膚在幽暗燈光下,顯得寒氣四溢。
靜靜傾聽,還能聽到些許低沉的咕嚕聲。
出於本能,封寒往後連退數步,警惕地盯著麵前的簡淩:“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啊!”
隻見她麵無表情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明明很熟悉,卻又異常陌生的臉,輕輕說道:“把我哥還給我。”
接下來的事情,簡淩記不大清楚了,她的雙眼好像被一層血霧蒙住,看什麼都是猩紅,聞到什麼都充滿了濃鬱的血腥氣,身體那股強烈的煞氣幾乎將她整個吞噬。
腦子裏一片亂糟糟,成千上百個聲音同時在響,吵得她腦子都快炸開了。
不過,她的出手卻是淩厲異常,無風無影。
利爪所過之處,盡數被毀成碎片,哪怕是最堅硬的鋅藍合金,依舊擋不住她半分毫。
她一爪拍碎玻璃隔層,將蒼白如紙的簡辛從藥水裏撈出來,緊緊地抱在懷裏。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冰冷得好似一尊冰雕,毫無生氣。
玻璃渣碎了一地,藥水嘩啦啦地往外流,而她就這麼站在那兒,麵無表情,冷靜得不像人類。
不哭,不動,隱然間散發出一股陰狠的戾氣。
封寒一陣心驚,一股強烈的恐懼從心底湧上來,令他呆滯了片刻。
也就是這麼片刻功夫,讓簡淩有了可趁之機,她將簡辛用白布裹住抗在肩上,如同修羅惡煞一般直撲封寒而去。
簡辛、翡翠……他們的音容笑貌,像一道催命符,被貼在簡淩的命門之上。
怎麼能枉死?!怎麼能?!
關鍵時刻,封寒終於找回些許理智,啟動應急係統,實驗室裏的擺置立刻發生變化。門窗迅速消失,地麵和牆壁的表層全部變成鏡子,包括所有的設備擺置也都改變形狀,變成一道道鏡子牆,錯綜複雜地豎立在她的麵前,令她迷失在鏡子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