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雷山下桃花嶺,再往前走有幾公裏,就是五雷山腳。
桃花嶺上遍布桃林。此時,正值二月初春的正午,春風雖還帶著些許料峭寒意,但已經漸漸變得和熙起來。山上的桃樹大多已經開始打苞,點綴的整片山林充滿了靈氣。
在一片密匝匝的桃林前,柳若萊與李雲揚同時“籲”地一聲,圈住胯下駿馬。李雲揚左側,與他們並騎的,還有一個頂盔摜甲軍官模樣的魁偉軍人。在他們三人身後,則是一支上百人的官軍隊伍。
軍人是柳元景大將軍的右副將許子祺。而他們身後的這隻百人隊,正是“南征大將軍”柳元景此次攻打禦狐神教派出的先遣隊。
得到前方探子的來報,軍官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前方的地勢,對李雲揚和柳若萊說道:“李公子,大小姐,過了前麵的桃林,就是禦狐神教的勢力範圍。前方山勢更加險惡,而且,隨時可能遭遇突襲,萬望二位多自珍重!”
“嗬嗬,刀尖上討生活的人會怕危險麼?”聽到軍人的話,李雲揚爽朗一笑。然而,當他轉頭看向師妹時,灑脫不羈的眼神中卻顯得有些擔憂,說道:“妹子,我和許副將先入桃林。你呢,還是在此地稍候,和柳大人一起進山吧。”
柳若萊秀麗的眉峰豎了起來,揚眉看著李雲揚,說道:“你們不怕危險,難道我就怕了?”說完,頭也不回,策馬當先進入林中。
看到柳若萊沒入桃林的纖弱背影,李雲揚不期然又想起了臨行前師父說的話:“禦狐神教……雲揚,看起來,柳大將軍此行,還要你和若萊助他一臂之力才好!最近,我連日觀測天象,湘西苗疆一代血光泛濫。如果柳大將軍次戰失利,隻怕,就連整個中原武林都將不再太平了!”
而且,師父說的果然沒錯,若萊根本不願意與他同來,但是,他隻一告訴她禦狐神教大祭司可能是個狐妖,這丫頭便來了。想到這裏,李雲揚不由得又默默地歎了口氣:唉……如果可以的話,他卻真地不想若萊葉來淌這趟危險的渾水。
六年前,他們在桃花林裏找到並埋葬了蘭夜的屍身,可是,師父又為什麼要刻意讓他告訴若萊那個大祭司是個狐妖?還是說,師傅他是在懷疑六年前蘭夜的死有什麼蹊蹺?難道死人還能複活不成?李雲揚在心裏亂七八糟的想著。然而,抬起頭,卻發現柳若萊早在林中不見了蹤影。李雲揚趕緊提韁催馬,追隨著柳若萊的方向躍入了林中。
桃林在外麵看似不大,裏麵卻是影影綽綽、深不可測。桃樹的枝幹相連,遮蔽了大片天光。林下灌木、雜草叢生,幾乎沒有道路可言。再往前走一段,前麵如果沒有官兵用斧頭和砍刀開路,騎馬而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李雲揚和柳若萊也隻得下了戰馬,並肩步行。
所有的人精神都在高度集中,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生怕一不小心陷入敵人的埋伏。百多人的隊伍在樹林裏潛行,竟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前方開路兵砍伐樹木的聲音,以及人們腳下踩到枯葉發出的微弱聲響,在每個人耳中都是清晰可聞
“大師兄,這片桃林好像不太對勁。”
“嗯,我也感覺到了,這麼長時間,居然還沒走到盡頭……”
柳若萊與李雲揚的對話剛到這裏,忽然聽到前方起了騷動。隻見,前方開路兵的一個小隊長,慌慌張張地向他們這邊跑了過來:“報,報許副將,前,前方發現了我們初入桃林時所做的路標。”
行軍途中,為了防止迷失方向,在這種陌生而又容易迷失的地方,開路兵在開辟道路時,往往會在沿途不顯眼的地方留下獨特的標記。
“什麼?”許子祺聞言走上前去,看到那棵桃樹樹根下砍劈的十字痕跡,他的兩道劍眉不由得擰到了一起。
柳若萊和李雲揚對望一眼,臉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仿佛心中的某種猜測得到了驗證。
忽然間,林中莫名地刮起寒風,讓本來就已經人心惶惶的軍隊更加混亂起來。然而,更加令人膽寒的卻是,狂風起後,連眾人頭頂的天光都變得愈加晦暗。
“鬼……鬼打牆……鬼打牆啊!”驀然間,隊伍前頭,一個年長的老兵發出一聲尖叫。
“混賬東西,這個世上哪裏有鬼?”看到老兵的恐懼影響了更多人,許子祺勃然大怒。話起刀落,“嚓”的一聲,竟是將老兵頭顱斬了下來。
軍隊霎時安靜了許多。
“在行軍途中,膽敢口出妄言,惑亂軍心,立斬不赦!”許子祺立在軍前,怒聲喝道。
“是,吾等皆以許副將馬首是瞻!”一時間,軍容終於重歸整齊。
可就在這時,晦暗的天空中,又發生了更加詭異的變化。驀地裏,虛空中響又起了悠揚、淒婉的笛聲: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有狐綏綏,在彼淇厲。心之憂矣,之子無帶。有狐綏綏,在彼淇側。心之憂矣,之子無服。”
細聽之下,奏的,竟是《詩經》中的《有狐》。
笛音渺渺,仿佛很這遠卻又仿佛近在耳畔。就在笛音響起的同時,柳若萊和李雲揚腰間佩劍發出了低低的哀鳴,仿佛感覺到了某種危險正在靠近。
婉轉的笛聲仿佛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聽到這個聲音,柳若萊隻覺心頭一陣悸動。透過笛音,她仿佛又看到了過去:那個銀發、金瞳,俊美無儔的少年仿佛又站在了她的麵前。少年臉上帶著和熙的溫柔笑容,默默地向著她伸出手來……
“蘭夜,是你……回來了麼?”柳若萊聽到自己嘴裏發出夢囈般的聲音。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但她卻忍不住伸出雙手,想要觸碰少年那蒼白、修長的手指。然而,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危險,柳若萊腰間的“秋水無情”發出了更加刺耳的劍鳴,與此同時,肩膀上有種錐心的疼痛,直直逼入了她的頭腦。
柳若萊渾身一震,瞬時恢複了清明。
“若萊,若萊,振作點兒,千萬不要被笛音的幻象迷惑!”李雲揚用力搖晃著柳若萊的雙肩。
這時,柳若萊才意識到,大師兄為了及時喚醒她,情急之下,竟用一隻竹葉鏢刺入了她肩頭的肩井大穴。
“大師兄,我沒事了,方才是我疏忽大意,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聽到柳若萊說出這句話,李雲揚似乎才終於鬆了口氣。他放開柳若萊的肩膀,將右手按在“水龍吟”黑色的劍鞘上。透過劍鞘,李雲揚也同樣感覺到佩劍不安的轟鳴。
“若萊,這笛音被施了術法,隻要聽到的人心境不夠堅定,就很容易深陷其中,受到控製。”聽到李雲揚的話,柳若萊環視四周。周圍的人,竟然全都如同瘋傻了一般,有的靠在樹上嗬嗬傻笑;有的,躺在地上泫然欲泣;有的,滿臉迷茫,喃喃自語……就連那位剛剛還威風凜凜的許副將,此時也已經坐倒在地,臉上洋溢著恍恍惚惚的神色。
“許副將,許副將……”柳若萊用力推了軍人幾下,可是,他卻毫無反應。
“別白費力氣了,他們一旦完全陷入笛聲的術法,就不會再聽到或者感覺到我們。”李雲揚說著,狠狠在身旁官兵的臉上抽了一巴掌,可是,對方即使被抽得翻倒在地,嘴角溢血,也不見有任何反應。
“擅入桃林者,死!擅闖五雷者,死!辱我禦狐神教者,死死死!”驀然間,笛音繚繞的晦暗天空,響起了滾雷般的聲音。聲音由遠及近,震徹四宇,待到最後一個“死”字聽入人耳,彷如炸雷。
柳若萊和李雲揚隻覺體內血脈被震得一陣翻騰,連忙運起內力抵抗。
隻是可憐地上那些普通的官兵們,無不一瞬間就被震得七竅流血,一命嗚呼了。
“什麼人?有種報上姓名,亮出真容!”李雲揚高聲斥道,與柳若萊背向仗劍而立。
然而,沒有人回答。兩人的耳邊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不遠的地方飄來了一大片五彩繽紛、姹紫嫣紅的美麗晚霞。當那片霞光出現的時候,李雲揚和柳若萊手中的黑、白兩柄長劍同時發出了淒厲的錚然之聲。
“霞光”輕輕地飄到兩人近前,並將他們和官兵都圍在了中間。
“蝴蝶?”這時,柳若萊終於看清楚,那一大片霞光竟然是無數色彩斑斕的蝴蝶。每隻蝴蝶的羽翅上,都帶著七彩的熒光。
然而,看到這些美麗不可方物的彩蝶,李雲揚卻臉色大變,說道:“式神?”
聽到師兄的話,柳若萊震驚地回頭看去,隻見飛來的彩蝶蹁躚片刻,隨後,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那些倒地的官軍肩頭。細長的,管狀的嘴緩緩伸開,宛如無數根毒針,瞬地刺入了官軍們的顱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