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周一墨在房間中修煉“開元訣”試著調動、凝結第四條經脈中的元氣。
這是多年來,周一墨第一次在白天修煉。不知道為何,運起“開元訣”很快就感受到了經脈中的本元之氣,逐漸凝結在第一個穴位前,隨時可以衝擊。
這個發現令周一墨錯愕。
過去的四年多,第三條經脈中的本元之氣,調集起來猶如從沙漠裏擠水,稀少異常。而衝擊穴位,猶如雞蛋碰石頭,艱難異常。
可是今天,僅僅修煉了兩個時辰,就調動了經脈內往常足以衝擊穴位的元氣,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修煉“開元訣”有特別的加成,還是在那夢境中,仙人不但傳授了自己仙術,而且不曉得用什麼手段改善了自己的根骨,使得修元變得容易起來。
不管如何,周一墨嚐試著引導元氣衝擊了一次第四條經脈第一個穴位,沒有成功。
雖然沒有成功,但周一墨明顯感覺到,離成功並不遙遠了。
周一墨因為這個發現欣喜若狂——要知道,如果這樣,自己在成年之前突破元生完全有望——要知道,午間聽父親的言語,他顯然也對自己修煉元氣沒有什麼信心。
難怪,十三叔在指點自己的時候,總是說以一個元生的修為,如何擊敗元士。
對於此時年僅十二歲的周一墨來說,有什麼是讓父親重新升起對自己的信心更重要的?在這個年紀,哪個男孩願意看到父親的眼光中充滿對自己的失望和絕望?
母親對自己的愛太深,以致即使自己是個廢物,她的愛都不會有半分減弱。而父親,其實從一開始就對自己有期望,是自己的表現,一點點粉碎了父親的希望。
以至於,父親越來越失望,傷心之餘的周一墨越來越,紈絝。
紈絝,是他表現的一種不滿,歸根結底是對自己的不滿,對自己放棄的一種試探。潛意識中試探父母關於自己如果放棄的反應,也試探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才真的最後放棄,真的紈絝。
一直以來,周一墨隱隱感覺到一種對父母的虧欠。昨天一夢之後,這種感覺尤為突出,奇怪的是,他真切感受到虧欠父母竟有千年那麼久遠。
理智告訴周一墨,這是不可能的,但這種感覺又是如此的真實。
正是因為這樣,父親讓自己選擇的兩個問題,周一墨選擇了父親希望的那一個方向。若是放在一天以前,他未必會這麼選擇。
不知道為什麼,跟隨這種千年虧欠的感覺,還有一種似乎千年的孤單,從夢醒後就跟隨著周一墨,說不清楚具體,就是一種貌似閑愁般來自骨子裏的淒涼。
晚飯過後,帶著這種莫名其妙的愁緒,周一墨修煉了一會兒,卻明顯感覺進展沒有白天時候大。
有些心煩地起身出門,滿院子灑滿如雪月光,有些淡淡的冰涼氣息,讓人感覺舒服了些。
順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走到院門口,父親的扈從十五在守衛。周一墨靠近的時候,他斜眼看了下,發現是紈絝少爺,又閉上眼半倚在門框上,似乎睡了過去。
周一墨被十五漠視早已習慣,也懶得打招呼,從他身邊走了出去,並未被阻攔。
院牆外的空間要開闊許多,一條大道遠遠地直通下山的階梯,東麵,崖上,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將月色剪成了一張斑駁,鋪在陰影裏。
周一墨毫無目的地向竹林走去,一路仰頭望著東方幾乎圓滿的月。到竹蔭下,月被擋住了,他便索性進入竹林,尋著小道,要穿過竹林去尋月。
老早丁醜爺爺就教了周一墨些許辭賦,這時候在安靜中漫步,周一墨回憶起了那些辭賦裏的意境,回憶起從小疼愛和陪伴自己的丁醜爺爺。可是,他已經走了四年多了,周一墨有時候甚至都記不得他完全的模樣了。
想到丁醜爺爺,周一墨心裏的孤獨和淒冷感覺越發強烈。
終於在孤冷的感覺中穿過了竹林,眼前亮了起來,周一墨甚至要適應一下才能看清前麵的景物。
眼前除了皎如銀霜的月光,還有那連綿不絕的灰白霧海,在月光和懸崖下起伏。
而懸崖邊,立著一道消瘦的背影,望著月光發癡,嘴裏喃喃念叨:“霜隕蘆花淚濕衣,白頭無複倚柴扉。去年五月黃梅雨,曾典袈裟糴米歸”。
消瘦的背影一頭披肩的長發,一襲如竹的翠裙。山風輕拂,裙發輕搖,搖動了月色。
仿佛天地間隻有了這一個背影,雖無邊無際卻孓然獨立,又仿佛,被天地遺棄。
說不清楚為什麼,卻如此貼切地暗合周一墨此時莫名其妙的孤寂。
“修短各有期,生死同別離。場此一坯土,泉址會相隨。今日我笑伊,他年誰送我。淒涼壽椿樓,證得涅槃果。”周一墨有感而發,隨口吟起了當初丁醜爺爺常念叨的一首不知名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