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阿遠的相識緣於一封寄錯的信,一封一直無人領取的信件,淡黃色的牛皮信封的在信箱裏停留。我像是著了魔般,竟為那信封上那幾個幹練的字跡而著迷,特意跑去弄堂口那家精品店,買了我一直都偷偷喜愛的花花綠綠的信紙,懷著少女時代的虔誠工工整整地貼上一枚小小的郵票,依著那純藍色墨跡留下的地址把信退了回去。
一個星期後,居然收到了回信,期望中的幹練而堅穩的純藍色字跡,簡單的幾句感謝足以勾勒少年時代的憧憬。我記得那年我讀高一,他高三,愛上層樓的年紀,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季節時段。
一月一封,小心翼翼的細數彼此的生活,直到他考入大學,我升入高三。幾個月不曾接到隻言片語,我想也許全新的生活已淹沒了曾經小小的悸動。正當我扯著衣角歎息時,再一次的收到了一封來自陌生城市的信,熟悉的純藍色字跡,告訴我即使天涯,隻要還有一枚小小的郵票就不會遺忘我們粉色的青春,那晚在燈下對著鋪展的信紙,我傻傻的感動,夜裏,在被窩裏偷偷的喜悅。
飛機在雲端穿過,目光與對麵男子相遇,黑色的外衣裹不住他的倦容,這樣的機艙裏載著多少人的回憶與憧憬在高空相遇。眼神交彙的一瞬,象征性的微笑,我喜歡這樣的微笑,以示友好。如果是注定不能廝守的人,這樣的微笑比冷漠溫暖,又不過分探尋,交彙過後隨即投向各自的波心。
就是那些簡單的問候和鼓勵,陪我走過整個苦悶的高三學年,在那一年裏,我體會到了原來不能了解的感激,明白了當年我有意或無意的問候也同樣為他那段低沉的感三生活帶去了不可或缺的信念,彼此的信念拉的更近。
8月我落榜,緊閉房門,整個黃昏用來一封一封、反反複複的數那些期望的信件,讓那純藍色幹練的文字鋪滿我小小的房間,默默流淚,收起信件,壓在抽屜的最底層,為之加鎖,鎖住18歲的青春,從此笑容裏摻雜淡淡的憂傷。
飛機在廣州白雲機場降落,午時。點一杯曼特寧,一份藍莓點心,等候三點四十五分飛往湛江機場的班機。玻璃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男子走進,風塵仆仆的樣子,在對桌坐下,摘下深色的太陽鏡,我看到一雙略微熟悉的眼,片刻回想,竟是飛機上那個與我相對的男子,有些人的眼神看一次就永遠不會忘記。
複讀的日子,我斷絕了一切外界的來往,終日一書一筆,月光星光,終日少語。唯一的休閑就是每逢日落靜坐床前等晚風吹過,傾聽風鈴的密碼。叮叮當當,不自覺地有微笑呈現,叮叮當當,不自覺地有眼淚流出。
逃離床前,一盞冷色殘燈,一個早已忘記紮蝴蝶結的女孩捧著厚厚的題集苦讀。夜深時,筆尖與白紙摩擦發出的沙沙聲掩蓋了那個叮叮當當心動的旋律,留一個殘缺的風鈴在風中搖擺,訴說著那曾是一個男孩送給一個女孩的禮物。
我買單,起身,推門離開。隔著透明的櫥窗經過那個男子,看到他手裏擺弄著一台相機,正在忘情的搜索他眼中值得停留的風景,那專注的神情仿佛鏡頭裏載著一個生命。每個為他所愛的事業所認真的男人,都會頓生魅力,為之充滿神聖的崇拜。鏡頭從他的臉挪移一厘米,露出他一隻眼睛,目光又一次相遇。他的相機始終沒有再挪移,兩個俗世忠的陌生男女就像被定格的老電影,隻幾秒鍾,已感到某種相同的感動。我不知道他的鏡頭裏捕捉了些什麼,但我明白一定有著他自己的風景。
飛機再一次起飛,再一次降落時我將擁抱我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