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憤怒的小鳥
九市是堯城最繁華之地、堯城最繁華之地寸土寸金。
能在寸土寸金的九市裏開買賣的，都不是一般人。
九市已經存在了很久，九市走向大繁榮和一場戰役有著直接的聯係。大夏經曆了多年的隱忍後，終於在鐵犁關一役打服了西域諸國——有些國是真國，有朝廷有軍隊有大臣有文人，出征前有祭司、祭司還要念自己的兵法呢，有些國根本就是些茹毛飲血的部落。西域諸國之間的情況差異巨大，在對於不斷向夏進行劫掠的這件事上，他們表現的十分心齊。
鐵犁關戰役再往前，雙方的攻守持續了幾十年，有一陣大夏處於極端劣勢。隻要深秋一開始下雪，大夏就立刻開始在全國征兵，就連剛過了十六歲的娃娃兵都要背起武器出發。如果西域人再和北方的蠻族聯手，對於中土來說幾乎是夢魘，蠻族和西域的騎兵會像颶風一樣掠過大夏的每個村莊，他們的搶劫是如此幹淨，有時甚至直接讓人感覺這些村莊從不曾在這個世上存在過。
但是後來西域諸國還是被大夏打服了，堯城的九市開始走向輝煌正是鐵犁關之戰直接的戰果。
夏軍在鐵犁關一共俘虜了十萬西域的士兵，還有不計其數的馬匹、駱駝、給養，還有西域大軍裏很常見的美酒、歌伎舞娘、以及在大夏朝堂上的士大夫們看起來完全是奇技淫巧的各種新鮮玩意，比方說長著一隻角的怪獸，審問西域高級戰俘的時候，大夏的將軍們饒有興致地問起這怪獸的名字，西域人回答說這就是你們中土古書裏的麒麟啊。大夏的將軍們一通皮鞭下去，還是麒麟，再一通皮鞭下去依然是麒麟。那你們西域人為什麼要在大軍裏帶這麼個牲畜？西域人說這是我們來打大夏的時候沿途滅其他小國的時候順手搶的……這些狗改不了吃屎的慣盜啊！
新鮮玩意裏還有鍾表，到整點報時的時候，會有一個小人伴著音樂從裏麵走出來敲鑼。這個讓大夏的將軍們端是覺得新奇，不過有時候音樂不知道什麼緣故會突然放慢節奏，讓敲鑼的背景音顯得有些滑稽。一位出身太學的副將第一次看到這個敲鑼小人的時候情不自禁想起了太學裏的敲鍾人。
十萬俘虜，想一想都覺得很壯觀。
在如何處置這些俘虜的問題上，大夏內部是有兩種不同的聲音的，第一種是殺！十萬人每天耗費的糧草就是一個驚人的數字。雖然這次戰役大夏沒有用火攻，保全了敵人的糧草，可以撐一段時間，但是也支撐不了太久。如果遣散的話，這些青壯年西域人雖然手無兵刃和馬匹，但以他們骨子裏天生自帶的盜搶基因，離開戰俘營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能重新把自己武裝到牙齒。第二種還是殺！——第二種的處置方式稍微有些技術含量：先對戰俘進行甄別，高級將領留作人質，抵抗最堅決的中級和基層軍官和青壯年軍士一個不留，這些人如果不除掉的話一定是將來西域人反攻倒算的火種。技術型人才，比方說工匠、廚師、歌伎、算師什麼的都可以留下。俘虜裏年紀大的老年人可以放他們回去，從鐵犁關到西域邊界還有一周左右的路程，給他們兩天的糧食和水，回去路上戈壁灘裏暴曬的太陽會先讓這些老弱的身體先中暑，然後脫水，最後輕輕鬆鬆消滅他們的肉體，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些倒在返鄉路上的累累白骨就成了從鐵犁關到西域最醒目的路標。
大夏軍中主帳的爭吵與咆哮持續了幾天，在一個傍晚時分大家終於達成了共識，寫一手好字的監軍將加過密的決議寫好了塞入竹筒，籠子裏的信鴿看到熟悉的竹筒頓時興奮地咕咕直叫並開始歡快地扭動起身子，撲楞撲楞扇動翅膀、急不可耐地開始熱身——馬上又可以飛上藍天了！飛回堯城又可以吃頓好的了！此時帳篷外走進來一個傳令兵，小心翼翼地遞上另一個竹筒，那是他剛剛從另一隻信鴿身上取下來的，遠途而來的這信鴿經過漫長飛行幾乎奄奄一息。監軍打開那沾著斑駁鴿子糞的竹筒，解密後發現是大夏皇帝的指示，皇帝陛下是這麼說的：
1、戰俘一個都不殺；
2、戰俘來去自由、返西域者每十人留一人做人質，沿途驛站設安置點，按出發時的人頭數接力供應糧食和水，路上如有逃亡、再盜搶劫掠者，一律殺無赦，人質亦殺無赦，沿途病死者必須要有縣吏開的身故證明，病死者要就地掩埋；
3、凡願意留在大夏並與夏人通婚的，賜籍、賜地、賜種子、通婚過百戶並有嬰兒降生過30人的，賜新的公田；
4、有特長的技術人才必須留下，另外歡迎有技術特長的西域工匠到堯城生活；
5、對所有戰俘登記造冊；
將軍們接到這樣的指令有些目瞪口呆，作為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他們的愣神隻持續了一小會兒，緊接著他們就迅速調整情緒開始落實陛下這深邃的旨意。和西域今天你砍我明天我辦你，雙方的血海深仇什麼時候是個頭？總歸是要尋求長久和平的吧，陛下可真是一個高瞻遠矚的領袖。
領到新精神的軍頭們四散而去，主帳裏那隻空歡喜一場的信鴿呆如木雞，心頭隻怕有一萬隻草泥馬跑過，這是一隻多麼憤怒的小鳥啊。
第二天戰俘營門口排起了不少桌子，桌子後方懸掛著大大的標語，上麵原封不動寫著夏皇的五條禦批，那是軍中工匠連夜趕製的。桌子上麵寫著夏國的地名：豐郡、渠縣、江州、湖裏、馬都、稻鄉、穀央……最後一張桌子屬於堯城。有意思的是，這些接納西域人的地方都處於大夏柔軟的腹地，緊挨著西域的陽關、高笛、羌府一線和正北方與蠻族交界的那恰爾巴、梁亭、肅殺地、大念川、二念川一線，沒有一個地方入選；東邊海岸線上那一串明珠：日月城、星港、寶船市、交夷等等，也統統沒有入選。
必須承認，夏皇和他的軍隊是有默契的。
結果完全在意料之中，桌子後麵無人排隊——除了那些被強製留下的之外，沒有什麼西域人願意留在大夏，一萬名人質裏，工匠舞者歌伎醫生算師廚子各色手藝人加起來將將兩千，剩下的八千人大部分都是西域和中土人混血的後代。
然後是二次甄別，手藝人裏手藝好的優先、年輕的優先、會說中土話的優先、會寫中土字的優先。這樣最後篩出來數百人分批左右送到堯城，剩下的手藝人和八千所謂人質被隨機分配到了中土各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