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貓有九條命
九市的飯好吃,但是西域人來了之後,九市餐飲的收入反而下降了不少。
秀增加到了三場,長樂坊提前了開場時間,許多客人也跟著改了自己的習慣,他們習慣性地先快速地吃完飯、然後把原來屬於飲酒聽悲情故事坐在酒肆二樓欣賞月牙河夜景的時間全留給了歌伎舞娘魔術師和白老虎。長樂坊散場後,客人們再去小攤上吃個夜宵,再回到賓館裏耍幾把錢,就該睡覺了。
一個客人在店裏消費的金額和他在這家店裏停留的時間成正比。
西域人帶來的人氣被長樂坊獨享,甚至像黑洞一樣吸取了原本屬於餐館酒肆的消費時間。九市餐飲的收入下降是必然的。
大管家很快感受到了這種下降帶來的後果。以前雖然生意差,但是礙於他大管家的身份、礙於他和禮部的官吏們的關係,大管家走到哪等著他的至少是個笑臉,時不常開二百兩銀子席的時候,還被主家邀請過來襯場子作陪。反正長樂坊的生意也就那樣,反正舞台上的一切都由二管家操心,陪就陪唄。
現在形勢全變了,隻要往這燈紅酒綠的餐飲一條街上一走,大家都對他指指點點,甚至有一次大中午大管家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從二樓平時看月牙河夜景的窗戶裏扔下來一隻黑色的貓,跟著一句擺明了是針對他的怒罵:滾!想吃獨食的快滾!
黑色的喵星人一溜煙地不見了蹤影。
大管家其實早有預感:長樂坊被擠爆的那一晚,已經不斷有客人叫酒助興。二管家第二天就進了不少羅敷春準備四兩銀子一壺開賣,被大管家果斷叫停。大管家才是長樂坊的話事人,二管家隻能管舞台上的事,場子裏賣什麼不賣什麼完全不幹二管家的事,大管家堅決不慣二管家的臭毛病。
大管家決定和從前一樣隻賣茶水、果盤和瓜子花生等小吃,而且調價,以前平價賣,現在漲價賣,長樂坊裏要比外麵九市要貴一些,大管家還決定客人可以自帶茶水果盤和小吃,這樣同行們就不會抱怨長樂坊,客人如果覺得貴,可以從九市裏往進帶啊,客人如果嫌錢多,可以在長樂坊裏買啊,一切都是客人說了算,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大管家真雞賊,能花好幾兩銀子來看西域歌舞雜耍馬戲的客人是不會自降身份自帶零食的,太跌份了,大管家你這個看似高風亮節的做法究竟是想寒磣誰呢?
在西域秀的聲威麵前,九市裏筋到的麵***致的湯品、讓人垂涎欲滴的炒菜和不遠萬裏運送來的海鮮都黯然失色,九市裏的餐飲大亨們被迫在女招待們的服裝上做起了文章。餐飲上繼續挖潛的空間幾乎沒有,能吃到的九市裏都有,隻能在姑娘們這裏嚐試著搞搞新意思,於是乎姑娘們的領口越來越低,裙子越來越短,妝越來越濃,**的語言越來越露骨,但是生意反而是越來越差了,和歌伎舞娘魔術師和白老虎相比,別說美食和姑娘們,就連久負盛名的月牙河夜景都開始露出了幾分怯。
終於有一天,大中午正是飯點的時候,一個少婦用力蹬著樓梯上了二樓,她是帶著極大的情緒爬樓梯的,厚實的樓梯被蹬得撲撲往下掉灰,讓正昂起頭順著樓梯縫隙看她裙子裏穿什麼顏色褻褲的小夥計瞬時就迷了眼。二樓臨街的桌前,少婦對老板說自己要辭工去擺個攤子,客人消費少,店裏給的指標高,她扛不住了。一隻手在不停撫摸懷中寵物的老板被這份不請自來的喋喋不休弄得逐漸失去了耐心,他本來正對著月牙河發呆。少婦一直在強調她此前是多麼多麼能幹,為店裏賺了多少多少錢,陪酒喝壞了胃巴拉巴拉,她見老板一直不吭聲,職業病般本能地拉高調門說出:哎呦,我的爺——,這平時再耳熟能詳不過的一句此刻是如此的刺耳,讓老板的耐心到了極限,他用纖細的手指抓住喵星人的脊骨,重重地朝窗外扔了出去:滾!想吃獨食的快滾!
貓有九條命呢,貓是摔不死的,一會兒那貓自己就會回來的,可是從前那些好客人會回來麼?誰都不知道答案。
於是乎,在食街各大館子酒樓的老板、廚子和女招待們情緒的發酵下,西域人叫的外賣味道也在變。在老樂師第二次申請單獨在長樂坊為同鄉們開夥遭到大管家拒絕後,他二話沒說直接拽著大管家來到馬戲團的動物麵前,籠子裏都是西域人從餐館叫的看上去很好吃的肉菜,七碟八碗地擺了一地。小動物們看都不看一眼,自顧自地要麼舔耍著同伴要麼愜意地曬太陽,它們的記性太好了,斷無被騙第二次的可能。
幾個月以來,老樂師頭一回直直盯著大管家要一個答案,大管家非常不爽,他不是因為老樂師那尊卑不分的直視不爽,也不是因為老樂師身旁那個滿臉橫肉的光頭胖子長得太醜不爽,他覺得有些問題無法回避必須該解決了。作為一個以圓滑隨和著稱,曆來不怎麼喜歡直接麵對問題的人,他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