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任務和十一稅
那剛才遮住老虎鋒利牙齒的溫暖漸漸有了涼意，貼心的招待很及時地換了一條新毛巾，大管家卻沒有讓森林之王繼續安享這份安逸，他決定不再讓三位掌櫃等待了。
“食街必須要改造。”
“改造？食街為什麼要改造？食街原本好好的，是長樂坊讓食街變成了這樣，大管家，要改也是你改，把你的西域人攆回去吧！食街有今天全拜你和他們所賜。”
大管家不緊不慢地微笑著，又飲了一口酒：“沒有西域人還會有別的人，沒有歌舞雜耍馬戲還會有別的好節目，長樂坊始終是要回到自己應有位置的。”
這倒是真的，長樂坊的官方秀絕對是國家水準，除了觀眾不怎麼愛看，沒別的毛病。
大管家緊接著又來了一句給三位掌櫃無比添堵的話：“三位掌櫃，秋天了，又該要交任務了。”
殺人殺死救人救火打人打臉戳人戳心，老鐵，紮心了老鐵！
酒掌櫃這次仿佛手中有了一隻黑貓一般：“你還好意思說，你知道這幾個月我們賠了多少嗎？”
貓掌櫃憤怒地指著大管家：“我最得力的人居然辭工去擺了小吃攤子！”
肉掌櫃反問：“大管家你是在炫耀什麼呢？就顯得你又要超額完成任務了唄！”
任務啊任務，九市裏每個店鋪的掌櫃每年底的時候都要交任務。
交任務不是交稅，大夏的商業稅是十一稅，十取一。這個稅率並不高，政府很聰明，政府從不擔心這些商家的老板們藏收入避稅——政府有兩個很好用、用了多年、已經被實踐證明很管用的辦法：第一條，店鋪壓根就不屬於老板、店鋪不需要交十一稅。
九市裏沒有私人店鋪，沒有、一個都沒有。
九市的老板是帝國龐大國有民營商業機構網絡的員工，確切地說，他們統統都是國家的人。
九市每個掌櫃都要按照年初和司市的約定交夠上繳給政府的分紅，這就是交任務。
說是和司市約定，那麼和司市的關係理應很重要。實際上和司市的關係也就那麼回事——司市也有老板管、司市也要背任務。司市更多的職責是製定規則維持市場基本的公平正義、以及嚴打假冒偽劣。至於每年交多少任務，司市沒有太多話語權，連司市自己的任務每年都要漲，除非當年遭災或者為了打仗陛下又派了新的邊餉下來。
九市裏那些擺各種小吃攤的小販、擺畫攤的畫匠要交十一稅，政府不會派凶殘的胥吏以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的姿態、用踹寡婦門刨絕戶墳的暴戾向這些小販攤派收稅。原因有二：
一、沒技術含量，大夏許多政策都很輕巧，簡單粗暴的方式官家不喜歡用，皇帝都很少打臣子屁股呢，收個稅，至於嘛？
二、有風險隱患，大風起於青萍之末，史書上那麼多王朝傾覆江山更迭都始於官家欺負窮苦百姓，稅是要收的，但是要收的讓大家心情愉快，收稅的方式要藝術一些。
所以九市裏專門有一個集市要憑手牌才能進——小販們的手牌是他們在這個熱氣蒸騰人聲鼎沸的大市場裏合法生存的憑證，他們到這個為他們量身定做的集市購買各種原材料，原材料每天定量供應，加工好的製成品賣完就必須收攤。原材料的售價裏已經暗自包含了稅款。小販們進九市的時候有專門的人檢查，嚴禁他們往九市裏帶原材料或成品。
至於小販們能賺到多少就要看個人的本事了，擺攤子糊個口問題不大，想發財絕無可能。
九市的好處是人多、九市的好處是沒有那些囂張的小蒼蠅，九市的好處是每天可以早早下班，對於小販們來說，九市的更多利好會隨著西域人的到來陸續被釋放。
政策的設計者用約束供給的方式巧妙地規避掉了小攤子和大店鋪可能發生的衝突。
店鋪任務的金額比十一稅要高的多。
但是九市裏的絕大多數從業者都如打了雞血般非常亢奮地從早一直忙碌到晚，他們勤勞、他們專業，他們讓絕大多數客戶感覺賓至如歸——除了西域人到來之前那些長樂坊裏的本土藝術家之外、九市裏的工蜂們更像工蜂，全無一般官家人的高冷與傲慢。
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這一切都要歸因於經過精心設計的第二條：獨特的返點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