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司市大人的胡須(1 / 2)

大管家的臉上並沒有他招牌式的笑容:“大人、價格方麵是有風險的,但不是最主要的風險。”

九市裏那麼多鋪子,什麼時候麵臨過風險?這是官家的生意,真倒了也不是自己賠幹淨,換人而已,九市的掌櫃們麵臨的最大的風險是換人。

九市曆史上經曆過的風險都既看得見也摸得著,比方說火災、比方說疫病。

現在九市不得不麵對的這次挑戰是大管家推導出來的結果,司市大人一開始還不太明白,隨著大管家超強的表述能力和鞭辟入裏的分析,就連見慣了風浪的老爺子也開始相信:這一次,九市可能是要有大麻煩了,如果應對不妥當,整個大夏都有可能被裝進去!

大管家接著說:“對方把三個月之後的訂金都付了,並且鎖定了價格,這就意味著咱們的店鋪三個月必須按照約定價格如期交貨,也就是說,三個月之內,店鋪必須組織好貨源,第一個問題就出在這裏。”

司市大人的右手摩挲著自己那已經發白的胡須,說出了自己的判斷:“第一個問題是:店鋪的掌櫃會耗自己的精力去組織貨源,這期間他會損失生意,如果他有可能接到比訂金更大的單子的話。但是這個問題不大,做生意嘛,有賺有賠是常態,把把清一色是不可能的。”

大管家看了一眼司市大人的胡子,如果再婆娑,那胡須隻怕要斷掉幾根了:“大人高見。真正的風險在於,如果三個月後,當時的市價比約定價格高、店鋪就賠了、店鋪賠,就意味著店鋪再往上回溯,那些打魚的農民、養蠶的大嫂、紡布的阿婆,都要賠了。”

老司市那幾根胡子的確馬上就要斷了:“大人、目前看,這個價格不僅不可控、而且還存在著很大的被人為操控的幾率,目前到九市交易是自由定價,除了極少數貨品由官家收、官家定價——那是稅,前朝如此,大夏亦如此。剩下的大部分貨物都是買家賣家自由對價,為此每家店鋪都要有自己固定的供貨渠道,官家正是以九市的店鋪為牛鼻子,才弄清楚了大夏一部分的稅基和實際的民生狀況,但這也僅僅隻是一部分而已,如果有人在三個月到期的時候,突然在市場上大幅度增加香茅草的供應,會讓價格一下降下來,那麼下江人會賠死,如果有人突然在市場上大幅度買進香茅草,咱們的掌櫃們會少賺不少銀子。”

大管家匆匆忙忙喝了一口茶:“這僅僅是香茅草為例子,掌櫃們不太會蝕本,因為他們要求的訂金和眼下以及去年的對應價格比,已經接近成本。可如果是換成別的貨品呢?如果這種模式持續下來了,然後大家彼此建立了信任,突然有買家少付一點訂金,到三個月後交貨的時候,價格飛漲,他們聯手做市,那不光是堯城,全國的九市就被他們鑿空了啊,而且他們會讓全國的物價都跟著漲起來。”

這個風險的確很難控製,其他州、府之間的九市與堯城之間的行情並不互動,即便有消息也隻是通過商人們的口耳相傳,不具備任何時效性。如果有大戶真動這個心思,這後果不亞於一場戰爭,這不是豪強們有沒有能力的問題,隻是他們想不想幹的問題。

“大人,這個還不是最讓人恐懼的事情。”

大管家說出了自己真正的擔心:“真正讓人恐懼的地方在於,這些買家可以用提前下訂的方式鎖定貨品;以後就變成了他們要入什麼貨、九市就屯什麼貨、他們要入什麼貨、那些作坊、大嫂、大媽和工人們就生產什麼貨;其他的生產一概不重要了。”

司市大人也許是聽到了他這一生中截止目前為止最不寒而栗的一句話:“大人、那就意味著大夏出現了兩個權力中心,宮城裏的陛下管大夏、九市裏的買家們管萬民的生活起居用度。到最後連宮城裏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搞不好都要被這些買家們管起來呢。”

司市大人顯然有些低估了大管家的表述能力,大管家接著說:“大人、一個國家如果隻有一個中心,叫忠,一個國家如果有兩個中心,叫患啊。”

大管家靜靜看著司市,司市睜大了微閉的雙眼:“說說你的解法。”司市越來越了解大管家了,這個晚輩每次來都帶著問題、也都帶著答案。這正是他欣賞大管家的原因之一。

大管家說:“禁止用這種鎖定價格下訂的方式也不可取,一來這是一筆很好的現金流,有助於各店鋪完成任務,二來鎖定價格實際上也可以對衝風險,之前說的都是交貨時市價高於訂貨價的局麵,如果交貨的時候,市價低於訂貨價,對於鋪子來說反而是好事、是保護。”

大管家上升了一下高度:“您曾經教導過,九市上大部分的模式創新都來自民間,對民間自發形成的新手段要保持尊重和敬畏,如果我們用簡單粗暴的方式直接抹殺掉這種新氣象,九市以後再想有進步,恐怕難度就變大了。”

這一通夾雜著馬屁的論證讓司市大人十分受用,其實上一次司市大人哪裏是講尊重和敬畏,司市大人主要強調的是災難和弊端好不好!

大管家給司市大人續了一杯茶:“不才原本的想法是,您這裏專門成立一個新的部門,所有簽了這種契約的買家和賣家,都要到您這裏來備個案,以便將來出現糾紛的時候好有個見證人和仲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