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夏的神廟是公園(1 / 1)

站在堯城宮城的城樓上往右看,太學的南邊是大夏的神廟。

大夏是世俗的國家,大夏的神廟裏既沒有神仙、也沒有雕像。

大夏之前的朝代禮過佛也滅過佛。到了大夏這一朝,官家在這件事上立的規矩有四條:第一、大夏是個世俗化的國家,大夏沒有國師、也沒有國教、有神廟但神廟裏沒有神仙;第二、宗教信仰是每個人自己私人的事情,一個人可以在家裏想拜誰就拜誰、也可以在廟裏想拜誰拜誰,也可以在廟裏傳教布道,但是如果走到大街上勸人信教,對不起,這種行為是會被官家懲戒的——大夏是一個世俗的國家;第三、所有的廟都要交契稅、也要服徭役、沒有特權,凡是打著宗教旗號主張特權的,會被官家懲戒;第四、凡是裝神弄鬼扮神棍騙財騙色的,會受到最嚴厲的懲戒;

神廟裏有一條青條大石鋪就的長長甬道,這石頭和宮城廣場上用的完全一致。這甬道像脊柱一樣撐起了整個神廟,甬道的兩邊種著銀杏樹,夏天的時候遮陰蔽日,秋天的時候滿地金黃,甬道朝外的花壇裏是各式各樣的花,花海的間歇很貼心地放著一些石頭做的桌凳,不下雨的時候,經常有兩個老頭子枯坐在這裏,一盤棋下到日偏西。

與其說這裏是一座神廟,不如說這裏是一座公園,每個人似乎都能在這裏找到自己的樂趣,下雪的時候甚至有人在這裏堆雪人,沒有人覺得因為這裏是神廟、所以這裏神聖不可侵犯,從來都沒有。

從南門進來,順著這條甬道一直往前走,就到了神廟的各個館了。這些館是神廟的要地、也是神廟精髓所在。

每個館裏都供奉著許多牌位,牌位上是許多人名。

文學館裏是大夏那些已經故去的文章大家,藝館裏是已經凋零的巨匠以及他們作品的摹本、正品都在太學裏。這裏經常有太學的人來看東西——太學的書館並不怎麼向師生們開放正品。

義人館裏是曆年以來舍己救人見義勇為犧牲的義人們。

每一座館裏都有一排長長的長明燈,不斷有人往裏麵續著油。

神廟裏最大的那個館叫昭烈館——裏麵供奉著所有在外戰中犧牲的大夏軍人。

其他的館都是神廟的工作人員打掃,唯有昭烈館例外,這裏常年負責清理打掃和接待事務的,是一群退伍的邊軍。邊軍留在城裏過夜是要砍頭的,退伍的邊軍不用。

他們常年在這裏陪伴著自己的戰友們,昭烈館裏沒有牌位,昭烈館是神廟裏頂最高的建築,沒有之一。每個情感正常的人走入昭烈館都會被深深震撼,不管是第一次進入還是已經來了許多次,心靈都會受到強烈的撞擊。

昭烈館的每個廳從人腰部的高度起都有一條白線,白線上是密密麻麻的木牌和人名,緊挨著白線的青磚上刻著年號。

德睿七年的這塊石碑上麵的一塊木牌刻著:“三月、肅殺地小河灣役虎賁鎮大戟營葉四郎十八歲。”

德睿十八年的這塊石碑上麵的一塊木牌刻著:“九月、金城海石灣役虎驍鎮玄甲營陳悅一二十二歲。”

這些銘刻著凹文的木牌一直排列到天花板上,一個人仰起頭看到的是這些深檀色的木牌,想到的卻是這些在本應振翅高飛的歲月早早隕落的生命。

副司市大人成親的前一天,帶著自己的新娘子來到了這裏,他要告慰那些兄弟們,他有自己的家了,這也是他們的家。他把那些木牌逐個指給新娘子看,從德睿十五年到德睿二十年,有他完整的邊軍歲月。

他壓低了嗓子對新娘子說:“這上麵有我幾十個弟兄,今天帶你來見他們,他們也是你的弟兄。”

新娘子一下子就哭了。

他倆發誓自己要好好活著,要像個家一樣,因為他倆在替他們活著,他倆要生很多孩子,他倆的孩子名字必須要有這些兄弟們的名字,那也是他們的孩子!

一對新人背後站在兩個沉默不語的老邊軍,其中年紀更大一些的,已經佝僂了。

這裏常年有副司市這樣的人來,有時候是現役的邊軍,進來找到木牌,打開一碗酒,仰脖一飲而盡後放聲痛哭,哭透了再來一碗,然後匆匆離去。

還有一位母親,她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她把臉貼在那冰冷的木頭上,喃喃自語了一天,直到閉館時被人拉走。

更多的人是靜靜看著木牌,長久不語地沉默著。

這裏是大夏的神廟,這裏沒有神仙。這裏供奉著為這個國家做出過卓越貢獻的人、為這個國家流血犧牲的人、他們希望後世的子民健康快樂地生活,所以這裏莊嚴,但是不沉重,這裏既是神廟也是花園。

任何神仙在這些犧牲自己的人麵前,隻怕也會相形見絀吧?

神廟的大門上掛著一塊匾:“先——賢——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