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冷峻者 葉記川(1 / 1)

笑聲中一個麵若冠玉、眉宇間帶著貴氣的男生站了起來:“並不是馬匹的問題。”

“疫病的確讓銳豹營短暫失去了機動能力,但是他們很快又有了馬匹。”

他的話讓教室裏迅速安靜了下來。

“作為騎兵沒有馬匹並不可怕,前提是對手也是騎兵——那樣在戰場上就可以繳獲對手的馬來進行補充。事實上在羌府一線和大夏邊境各處,常年有你繳我的馬騎、我繳你的馬騎的狀況。”

“銳豹營在倒淌河鐵穀被圍後第一仗就打贏了,他們繳獲了二千多匹翠龍、驚帆、紫雲等西域好馬,高台被圍時他們是沒有馬,但銳豹營畢竟是銳豹營,他們演練過無馬的戰術。”

“演練純熟之後,心中自然無馬。”

“即便無馬不是騎兵,銳豹營也依然是銳豹營,銳豹營依然是那頭牙齒銳利的獵豹,他們在倒淌河用藏甲陣打了整整一天,西域聯軍五次衝鋒無一得逞,傍晚時聯軍發起最後一波攻擊時,銳豹營都尉葉一郎下令全營反衝鋒,葉一郎親斬聯軍主將阿莫拉哈,軍中士氣大振,西域聯軍大敗落荒而逃。這一天是八月初六。”

“葉記川!這場勝仗教材上並未記錄,你從何得知?”少女的話裏充滿了要勝男的味道。

男生看了一眼想要戰勝自己的姑娘,眼神裏冷漠居多:“真正導致天頌六年潰敗的原因是傳令時的一個罕見的錯誤——寫錯了地名。”

教室裏除了秦博士,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天頌六年八月初四,羌府軍部通過信鴿傳令,要求銳豹營於八月初九穿插到倒淌河鐵穀川裏並設伏打援。銳豹營到了鐵穀川裏發現並無任何敵軍,派出斥候之後才得知大批敵軍正在倒淌河鐵穀山裏集結,倒淌河的鐵穀山才是銳豹營應該出現的地點。”

“山和川,少了一橫,這少的一橫,便是我大夏兒郎萬多條生命了。”

少年的臉上浮現出悲戚之色,整個教室的氣氛都顯得有些壓抑了。

“大家翻到第一百三十六頁,那裏有天頌九年羌府之勝的附錄材料,可以看到,這時的軍令上,凡是帶有地點的地方都配上了地圖。這是血的代價換來的教訓啊!”

教室裏響起一片翻書聲,走廊上的孫大力卻無書可翻。

“天頌六年八月十五之夜,銳豹營、驍騎營、虎賁營三營終於合兵一處,驍騎和虎賁營拚死苦戰等來的援兵卻是銳豹營不足三百人的殘部,最後三營主將決定死也要保住軍旗,銳豹營都尉葉一郎主動要求斷後,讓虎賁、驍騎二營突圍。”

“最終回到羌府的不足百人,一萬五千人的精銳啊……”

“我叫葉記川、我的祖父是銳豹營都尉葉一郎,他在天頌六年的中秋節殉國了。”

“回到羌府的不足百人中,還有我的叔祖葉三郎。”

教室裏又響起一片議論聲:“葉三郎?可就是當今太尉葉三郎?”

“當夜突圍前,我的祖父向叔祖和虎賁、驍騎二營主官詳細複盤了此戰經過,並親筆上書兵部,要求以此為戒,徹底變更傳令方式。這些往事,自小便聽叔祖說過多次,爛熟於心。”

葉記川看了一眼應勝男說:“這些都是我葉家的家事,應姑娘不知不曉,理所應當。”

教室裏一個聲音問到:“那下錯命令的那個人呢?他下場如何呢?”

葉記川向秦博士施了一禮:“我講完了,請博士點評。”

博士沉吟片刻,對課堂說:“大家都在瞎子摸象。”

走廊裏的孫大力想起了季先生的話:“每個人摸到的地方不同,所以要多交流,這樣看事情才能減少盲區。”

秦博士說:“多討論、多分析、就是為了讓瞎子睜眼。光看史料是不夠的,史料隻是表征和結果,還要有能力看出史料背後的東西,剛才應勝男組就不錯,看到大雪,就以大雪為線索去順藤摸瓜,發現了不少問題。”

“發現了問題的研究、往往比解決了問題的研究更有意義。”

季先生說:“要想發現問題,最重要的是有敬畏心,時刻提醒自己還有許多不知道的地方,越是這樣提高就會越快。”

秦博士說:“葉記川也不錯,他講得這些都是第一手材料,如果經過仔細甄別之後,往往有價值的、值得深挖的地方會更多。最高級的做學問是用腳做學問,要去現場聽、看、問。”

秦博士說:“時間不早了,下次課接著討論,大家去吃飯吧。”

秋日午時的陽光下,三三兩兩的學生走出經館。葉記川被幾個世家子弟圍住追問:“那個下錯軍令的人後來怎樣了?也死了嗎?”

冷峻的葉記川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那人是先皇的廢太子。”

幾個世家子弟聽聞後倒吸著涼氣、驚恐地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