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著的百姓們聽了,一個個向著那兩口兒撅嘴白眼,都等著看縣老爺怎麼判此案。
圍觀者之中,自然也有一個林沉舟。
“那到底是如何判的?”
縣衙後院的客房之中,兩人對桌而坐,小唐替林沉舟倒滿一杯新茶。
林沉舟看著那碧綠的茶色,一股清香的氣息緩緩繚繞,他點頭,答非所問:“你看這茶如何?”
小唐挑眉,知道林沉舟如此問必有緣故,便道:“像是上佳的龍井?”
林沉舟微微一笑:“還是今年新出的,龍井價貴,尤其是新茶,隻有富貴人家同官宦之家才能購得,另外他昨日拿出來相謝我們的那些燕窩,也非凡品,尋常的貧寒官員家哪裏會有這些?”
小唐隱隱猜到林沉舟要說什麼:“恩師的意思,莫非是說……”
林沉舟並不回答,反而說道:“黑婆這案件,應蘭風判了那凶手斬監侯,那婦人流放,將家產一半充公。”
小唐再度挑眉:“過失殺人原本不必判死……是不是太重了?”
林沉舟一笑:“不,恰恰正好。若非她女兒女婿不孝虐待,她也不至於夜半做賊,自然不會被無故打死了,所以她之所以死,還是那兩人所致。”
小唐微微點頭:“既然應知縣判的很好,恩師為何仍是心事重重?”
林沉舟目光垂下,看著那杯茶,輕聲道:“為師隻是擔心……這應蘭風,若不是個大智若愚的清官,就是個深藏不露的大奸之徒。”
小唐一驚:“這……此話從何說起?”
林沉舟道:“照你方才所說,他分明家徒四壁,窮得捉襟見肘,然而你看這龍井,一兩的龍井,恐怕得有一兩銀子……這是一個窮官能有的手筆麼?另外,今日中午他請我們吃的,瞧來也豐盛的很。”
小唐忙道:“今日中午的飯,我打聽了那兩個丫鬟,那叫吉祥的才告訴我,原來是那張大官人家早上送來的。說是為了答謝這一次小懷真為他家小官人替了禍。”
林沉舟沉吟不語,桌上兩盞茶盈盈碧綠,水汽嫋嫋,模模糊糊,變幻莫測。
片刻,小唐才問:“恩師……莫非已經有了打算?”
林沉舟起身,往外看了看,庭院寂寂,花樹寥寥,有麻雀在樹枝上跳來跳去,十分自在。
林沉舟道:“既然他想同我做買賣,那麼我就同他做一筆買賣。”那本來於枝葉間玩鬧的麻雀“吱兒”一聲,飛得無影無蹤。
進寶頭前領路,林沉舟同小唐拐過走廊,來到縣衙書房。卻見應蘭風埋頭在看什麼,見兩人來到,忙推了文書起身相迎。
三人落座,林沉舟道:“大人前日所說的販賣棗子之事,我已經思慮過了,倒正是可行。”
應蘭風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是麼?那、那著實大好……不知兩位要多少?”
林沉舟微微一笑,道:“不知大人有多少可以出手?”
應蘭風見他口氣頗大,精神一振,想了想道:“大概有二三百石,不不……大概四五百擔也是有的。”
林沉舟跟小唐心中各自震驚,林沉舟似笑非笑:“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小唐張了張口,終究沒有出聲。
應蘭風笑道:“尚可尚可,不算太小,不過也不算太大就是了,畢竟先生兩位乃是從京城來的……這棗子鮮吃最好,若是吃不了,還可以曬幹備用,橫看豎看都不是虧本的買賣。”
林沉舟嗬嗬道:“那麼不知要價幾何?”
應蘭風想了片刻,道:“按照市價行情的話……”他大概說了個數目,又問:“兩位覺得如何?隻是有一點最是要緊:銀子萬萬是不能拖欠的。”
林沉舟見他句句不離銀子,如此善於鑽營,市儈兼銅臭,虧得先前他還跟小唐暗中商議,說應蘭風是個“不凡之人”,此刻見狀,不免大失所望,臉上透出幾分慍怒之意。
小唐便咳嗽了聲,低低道:“大人真的想做這筆買賣?我可是聽聞……朝廷官員不能行商的。”
應蘭風麵露尷尬之色,隨即嗬嗬笑道:“我何嚐不知呢,隻因為見兩位是誠實君子,又委實是走投無路,才暫時出此下策……”
小唐聽他仿佛有言外之意,正要問起,便見外頭招財跑了進來,向著應蘭風道:“大人,有人來找,還請您快快過去。”
應蘭風道了失陪,他前腳去後,林沉舟歎氣道:“這廝真是鬼迷心竅,竟如此可惡,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小唐道:“恩師,我們尚不知他為何急切間要如此,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林沉舟冷笑道:“不過是貪財罷了,現在泰州被旱情所苦,他不思勤政賑災,卻忙著大發橫財,這等貪婪愚蠢,實在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