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侍郎見左右無人留意,也低聲道:“是向應公府應蘭風大人的二小姐提親。”
小唐聞言心中震動,一時竟不言語,唐紹卻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二小姐,難不成竟是懷真妹妹?”
季郎中笑道:“對對對,正是這位懷真小姐,沒想到郭大人耽擱如今……心儀的竟是這位。”
盧侍郎略略點了點頭,揣手看天歎道:“唉,到底還是有些年少輕狂啊。”季郎中聞言,便輕輕咳嗽了聲。
兩人說了幾句,不敢耽擱,便向著小唐辭別,雙雙往應公府去了。
小唐回過頭來,忽然間唐紹呆呆地站在身後,一臉的如喪考妣,小唐倒是明白他的心意,便在他肩頭一拍,道:“還不走?”
唐紹似要哭出來,忽然問道:“三叔!那個郭郎中,他不是懷真妹妹的表舅嗎?他……怎麼好去求親呢?”
小唐笑道:“隻是名頭上的罷了,若他真的有意於懷真……倒也不是不能的。”
唐紹聽了,恨得無法言語,拚命跺了跺腳,倒不知該怎麼發泄。
小唐笑著推他一把道:“做什麼呢?給人看了像是什麼,走了。”
唐紹無法,低頭耷腦地跟著,才翻身上馬,又忙問小唐道:“三叔,你說應家能答應這門親事嗎?”
小唐回頭,正對上少年期盼的眼神,小唐想了想,便道:“這個我又如何知曉呢?”
唐紹竟又問道:“那麼……懷真妹妹可喜歡郭郎中?”
小唐怔了怔,轉頭看向前方,半晌才又笑道:“你今兒怎麼這許多問題的?趕緊走了。”說著便不理唐紹,打馬便先行一步。
唐紹唉聲歎氣,回頭看一眼應公府的方向,萬般牽掛,仍是隨著去了。
小唐回到府中,正趕上丫鬟來傳他,便先去見唐夫人。
行了禮,唐夫人道:“你同明慧親也訂了,今兒我又找人算了日子,八月二十三是黃道吉日,所以跟你商議商議,你覺著八月成親如何呢?”
小唐聽了,隔了會兒,才說道:“一切都由母親做主就是了。”
唐夫人聽了,十分高興,便又說:“你既然沒有異議,我也就放心了……先給你把親事辦妥當了,你妹妹也好出嫁了。”
小唐微微低頭,道:“是。”
唐夫人見此事妥當,便又問道:“是了,你從外頭來,沒聽說什麼話?”
小唐便道:“並沒什麼,母親說的是?”
唐夫人道:“沒什麼就罷了,隻是這幾日我不見懷真那孩子過來……有些想念,她近來可好?我前兒怎麼隱約聽著又病了呢?”
小唐道:“隻是偶感風寒,如今已經好了,娘不必擔心。”
唐夫人便點了點頭,又笑道:“說起來我倒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兒,先前肅王府向你妹妹求親後,懷真冒雨來的那趟,明慧竟有些不大高興似的,在我這裏說了幾句……後來懷真來的就少了,偏偏那一次她來了,明慧也在府裏,隻不知道怎麼著,她才來就又走了,我一直都想問問,這莫不是明慧又欺負她了呢?不然怎麼好不容易來了一趟,誰也不見就去了?以後也再不曾來過的?”
小唐聽了,便隻好一笑,勸道:“多半是他們府裏有事兒,加上先前她外公去世,多半是因為這些心情不快,所以不愛動罷了。母親不必掛心。”
唐夫人才歎了口氣,道:“懷真倒是懂事的,明慧……有時候嘴上不饒人,以後隻不知道你能不能管得住她呢?”說到這裏,自個兒又笑起來,道:“我是老糊塗了,說這些做什麼?沒得讓你以為我在抱怨你媳婦兒呢,以後自是你們一塊兒好。”
小唐笑道:“母親又說哪裏話,您說的我自也明白……以後,且再說罷了。”
唐夫人便也道:“正是呢,憂心太多也是無用,罷了。”
小唐便告辭母親,自回到房中,走到桌邊上坐了,卻見那白釉玉壺春瓶裏的那支月季已然凋謝的差不多了,隻剩下一個淡黃色的花芯子,孤零零地銜著一片花瓣在上頭。
而桌上也落了許多花瓣,堆在一塊兒。小唐舉手拈起一片花瓣,放在眼底看了會兒,心中忽然無端煩躁,慢慢地把那花瓣捏在掌心,輕輕揉了揉,忽然舉拳在桌上一捶,暗力震得桌上的花瓣紛紛跳飛起來,花芯上唯一的那片花瓣便也墜了下來。
幾乎與此同時,在應公府上,郭建儀進門之時,應玉正在東院裏跟應懷真說話兒。
應玉因隱約聽了幾句閑話,心裏又驚,又是替應懷真不平,偏偏她要來之時,應翠且又攔著她,兩人還鬥了幾句嘴,應玉不免滿肚子氣。
應懷真正采了許多玫瑰花瓣,正在擺弄,應玉一進門便嗅到滿屋子花香,頓時愜意起來,便爬到炕上,道:“你又在做什麼?滿世界一團亂,你這裏倒是好極,真真是個寧馨兒!”
應懷真聽了“寧馨兒”之說,也不由一笑,便道:“又亂個什麼呢,‘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罷了。”
應玉“噗嗤”便笑了出來,道:“我的好妹妹,這句話說的,又超逸又見修養,真真讓我對你五體投地。”
應懷真笑看她一眼,也不言語,低頭用一塊兒薄薄地絹布,把搗碎了的玫瑰裹住,往小白瓷盅子裏擠汁子。
應玉便探頭過來,打量著問:“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應懷真道:“我近來收集了好些玫瑰花瓣,用不了,聽說做胭脂膏子是最好的,我試著搗弄搗弄。”
應玉頓時喜道:“你弄出來的必然是好的,若真做出來了,可得先給我一份兒?”
應懷真也笑道:“你若不嫌,先給你如何?”
應玉滿懷欣喜,一時抓耳撓腮,便恨恨道:“最好是隻單給我,別的人一概不給!眼饞死她們……哼,一幫子沒心肝兒的……”
應玉說到這裏,忽然打住,便看應懷真,生怕她多心。
不料應懷真道:“人家是知道避嫌,倒也無可厚非,誰都像是你一樣呢。”
應玉聽了這話,就明白她已經是知道的了,便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妹妹,你說什麼,你真的都已經知道了?”
應懷真道:“別搗亂呢,快把手拿開。”
應玉哭笑不得,道:“究竟是哪頭兒的事兒大呢,你竟這樣……真真是……看著你這樣讓我心裏欣慰,但卻又有些替你憂心。”
應懷真聽了,就才停了口,便道:“你又憂心什麼呢?有我娘一個憂心就夠了,你就別跟著添亂了。”
原來這些日子,李賢淑雖不曾質問應懷真什麼,但是應懷真又怎能看不出來的?常常出去半日,回來後眼睛還是紅的,看她的眼神也不似先前似的明亮,反而每每是含愁帶憂。
那天秀兒跟兩個丫鬟打成那樣,應懷真自也聽說了……雖然此後李賢淑不許別人對她透露一個字,但自從那日後,秀兒便給撥到了如意手下,應懷真問起來,李賢淑隻道:“我見著她伶俐,就叫她跟如意學些管家的本事,抬舉她呢。”
應懷真心裏就猜必然有事,她雖想把秀兒調回來,可看著李賢淑發紅的雙眼,卻一時說不出口了。
此後她抽空便偷偷叫人傳秀兒過來說話,秀兒果然來了,卻並不說其他的如何,隻說跟著如意,見的人反比在她身邊兒要多,因此也很長了些見識,應懷真見她不似悲戚之狀,才又放她去了。
且說應玉聽了應懷真感慨,見屋內又無人,便道:“咱們兩個素來很好,誰也不瞞著誰,索性就說句實話……我跟那些沒見識的小人不同,他們暗地裏說的那些,我是一個字兒都不信,我猜:必然不知是誰在亂嚼舌要毀你呢……”
應懷真笑道:“又何必巴巴地提起來呢,一提反倒像是上心了。”
應玉急道:“我自然有要提的道理,雖說不該理會那些子虛烏有的,可是倒也該好好地為自己將來打算打算……像是你這樣好的,總要也尋個舉世無雙的人來配才好……”
應懷真便笑道:“阿彌陀佛,你快住嘴罷了,我都替你羞,無端端說什麼這些了,既然你同我說實話,那我也同你說一句交心的,外頭有這個惡名,我倒是不怕,若真的有人信了遠了我,我反倒感激……橫豎我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輩子不嫁人的,如此一來,省了多少麻煩。”
應玉聽了這樣的話,一時聞所未聞,竟似聽了“歪理邪說”一樣,瞠目結舌了半天,道:“神天菩薩,今兒我才對妹妹你真真地另眼相看了,你……你……”她結結巴巴說到這裏,忽然靈機一動,忽然喜道:“若真不嫁人……這樣兒倒也是好!豈不是跟平靖夫人一個樣兒了?怪道你們兩個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