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懷真知道他是名家,越發心無旁騖,隻顧一意撫琴,琴音自指尖兒流出,淙淙咚咚,倒也十分動聽,更兼小唐心中醉翁之意不在酒,聽了片刻,隻覺那纖纖地手指也似撫在自己心頭上,一陣陣兒地隨著琴音高低起伏,一時也是情難自已,黯然銷/魂。
懷真撫的入神,聽著琴音入耳,隱隱也有些“巍巍乎高山,湯湯乎流水”之意,口中不由曼聲念道:“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托龍門,楊意不逢,撫淩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原來這首“高山流水”,自然是指的俞伯牙鍾子期之間,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然而小唐寫下的那句,卻是名篇《滕王閣序》裏的一句,指的卻也正有此意,因此竟是渾然天成的契合。
懷真因記得真切,一時興起,不由念了出來,慢慢地將“奏流水以何慚”之句念罷,心中驀地醒悟了,便欲停手。
小唐聽她吟出這一句來,早將茶盞放下,便起身緩步走到桌子旁邊,垂眸望著她,眼底盡是溫柔笑意。
懷真正停了手,待要說話,不料小唐抬手過來,便輕輕地將她按在琴弦上的手握住了。
琴弦“嗡”地抖動了一下,從指尖傳出的音顫,把兩個人的心也震的酥酥然。
懷真心頭大震,忙要抽手,卻不得法兒,略抬眸看去,正對上小唐的眼神,隻聽他道:“是看見我留的字了?”
懷真羞得轉開頭去,小聲說道:“唐叔叔快放手。”
小唐把她的小手團在掌心裏,愛不忍釋,又極想放在唇邊親一親才好。懷真羞得無法,又輕聲喚道:“唐叔叔……”
小唐見她委實羞了,才也回過神來,便慢慢地放開,後退一步。
懷真雙頰又是紅了一片,才嫋嫋站起來,垂首道:“班門弄斧,不成體統,唐叔叔莫笑。”
小唐望著她,不由便道:“你既有心,連我信筆所寫都記在心裏,又何必總是……”
懷真無言以對,隻是不言語。
小唐盯了她片刻,心頭意動,然而雖然不舍得離開,但畢竟時候不早,何況再相處下去,隻怕他情難自禁,不知又作出什麼糊塗事來,因此隻得斂神說道:“我、該去了。”
懷真抬眸看他,心裏左右為難。
小唐轉過身往外,才走一步,便回頭過來,對懷真道:“我雖記得……那日雪中你所說的話,那不知你是否也記得我所說的?當時隻以為是彼此戲言罷了,如今看來,倒像是冥冥中自有緣法。”
小唐說罷,便向著懷真一笑,才真的出門去了。
懷真見他已去,兀自站在原地,便想到那日的情形,她曾說道:我真的是不嫁的。
而他道:好,你若不嫁,那唐叔叔也不娶親了。
當時他跟林明慧尚有婚約,又哪裏會想到如此?懷真一念之間,心中愁悶起來,又見屋內空空,那人已去,竟有些無端心慌。
懷真轉了一圈兒,抬手壓在胸前,隻覺得心跳著厲害的很,忽地想到方才他握著自己手兒時候的情形,忙把手自胸前甩開了去,一時竟有些窒息。
當下便索性邁步出了裏屋,一徑走到院子裏,懷真慢慢往門口走了幾步,還想看看他是否走遠了……正呆呆地無所適從,卻見門口有一個人影出現。
懷真一驚,又且一喜,隻以為是小唐又回來了,忙往前走了幾步,不料還未開口說話,那人緊走幾步,一眼看到她,便怔住了。
懷真猝不及防,方才湧起的一抹喜悅如狂風漫卷,頓時不見了蹤跡。
原來這進門而來的,竟然是淩絕,乍然相見,懷真幾乎無法反應,倒是淩絕見她在此,便上前來行了禮,道:“妹妹怎麼在外麵?”
懷真啞然,便道:“淩公子怎麼來了?”
淩絕笑了笑,說:“先前跟恩師在書房內說話,不料唐大人來此,說是探望妹妹,我正也擔心著,本想一塊兒過來的,偏恩師又留著說了會兒,才得空呢,便趕緊過來了。”
懷真淡淡地隻道:“我並沒有事,淩公子記掛了……還請回罷了。”
淩絕見她如此冷淡,不免一愣,繼而說道:“唐大人已經去了?”
懷真點了點頭,道:“自然,時候也不早了……”
淩絕見她轉身欲走,便喚了聲:“懷真妹妹。”
懷真回過頭來,暗影之中目光相對,懷真並不知他要做什麼,隻是望著這張熟悉的臉,仍是心裏不安。當下定了定神,便又淡聲問道:“淩公子,才學出眾,被眾人所盛讚,為何竟然選投在我爹的門下?豈不是屈才了?”
淩絕見她說起這個來,便道:“我素來敬佩應大人為官清正嚴明,且又文辭通達,筆力深厚,若非今次高中,竟也不敢投在門下的。”
懷真不免想到那首“天下誰人不識君”,倘若淩絕是因為這而起意的,那可真叫人哭笑不得了。
懷真便笑了笑,道:“罷了,也隨你。”
淩絕見她一笑,隻是仍有些不願跟自己多談之意,便道:“妹妹想必也知道了,在瓊林宴上皇上欲給我賜婚之事?”
懷真見他主動提起這個來,不由笑道:“聽是聽說了。”
淩絕道:“妹妹可覺著如何?”
懷真想不到他竟問起自己來,當下挑了挑眉,便道:“這跟我何幹?也輪不到我來說什麼。”
因不想沾手郭白露跟淩絕之間任何事,便道:“時候也不早,淩公子請回罷了。”說著,便轉過身去。
淩絕見她欲走,口中道:“妹妹不知我欲求皇上賜婚的女子是誰麼?”
懷真笑想:“這個怎會不知道。”麵上卻道:“平白無故的,何必隻管問我呢?”邁步仍是要走。
誰知淩絕道:“這個自然跟妹妹大有幹係,因為我想請皇上為我跟妹妹賜婚。”
懷真萬沒想到竟會聽見這樣的話,正一腳邁出,竟像是踩空了一般,眼前發花,仿佛下一刻便會墜落到萬丈深淵裏去。
淩絕見她身子一晃,忙將她一扶,順勢竟半擁入懷。
懷真目眩神驚,竟忘了掙紮,便隻問道:“你方才、是說什麼?”
淩絕望著她,微微一笑,便又說道:“我已想好了,皇上既然開了口,便是半允,以後未必不會再行賜婚,到時候,我……我一定會對妹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