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1 / 3)

且說淩景深來到唐府探望老夫人,懷真因覺同淩林兩人之間,素有些說不清的糾葛,且又覺景深此人“隻可遠觀,不容相近”,於是有心躲避,便始終不曾露麵罷了。

不料景深出門之後,左右看了一眼,便問丫鬟道:“應府的小姐可在此處?為何並不見她?”

丫鬟便道:“因先前商議給太太做飯的事兒,這會子姑娘大概在廚下。”

因見景深沉吟,便又道:“大人可是有事?可要我去請姑娘來麼?”

淩景深因跟唐府素來交好,自然也便知道廚房在何處,當下道:“不必了,我自去看就是。”說著,便負手而去。

景深一路緩步而行,卻見眼前亭台樓閣,處處眼熟,每一處都似有舊日記憶,隻不知如今那人卻在何處,此刻,竟更有幾分“物是人非”之感。

且行且思,眼前一片綠竹掩映,便是唐家廚下,景深走過那片竹林,忽地聽到有人說道:“太太想必是吃膩了那些滋補之物,更加上近來天熱,越發飲食上不上心了。方才我同她提起要吃什麼,她雖笑說什麼都好,但我細看,她竟很有些倦慢之意,如今,倒不如用這梨子跟南北杏一塊兒,燉一碗酸酸甜甜的鴨梨南北杏瘦肉湯倒是好,又清爽又滋潤,太太必然是愛的。”

景深聽著聲音婉轉清麗,微微一怔。

卻又聽廚下諸人都連連稱讚,懷真複笑道:“各位別嫌我麻煩多事才好……那南北杏可別選了青皮的進去呢,留神太酸了,反傷了脾胃。”

大家都又忙稱是,又叫懷真隻管放心。懷真才道:“既然這樣,我便不打擾了,有勞諸位上心了。”說著,便退了出來。

兀自有個管廚房的嬤嬤陪著送到門口,又叫她慢走,且留神地上。

景深因站在竹林邊上,懷真又忙著同那老嬤嬤說話,一時竟沒看到他,隻一回頭的時候,驀地見到眼前有這麼個人,頓時抬手撫胸,差點兒受了驚。

景深見狀,才向著她一笑,道:“對不住,並不是有意的,可是嚇到你了?”

懷真因在唐府許多日子,也習慣了路徑、人物,因此來去身邊並未特意帶著丫鬟。這會子好歹鎮定下來,便向著景深行禮,道:“原是我沒有留意……淩大人怎麼竟在這裏?不是說去見太太了麼?”

景深道:“方才已經見過了,因知道你在這府內,故而特意來看一看。”

懷真心道:“這又有什麼可看的?”麵上卻垂了眼皮,因見這裏不是說話之地,便道:“既然如此,且到前麵說話便是了,大人請。”

懷真說著,便讓淩景深。景深笑了笑,道:“何必同我這般多禮,若不介意,你也隻喚我‘哥哥’便是了。”

先前,除了曾因小唐之事,兩人鬧得有些異樣之外,懷真同淩景深從來都是一個“井水不犯河水”,此刻見他這般說起,自然是因為成帝賜婚的緣故,所以叫自己改口。

懷真隻垂著頭,默默說道:“壞了規矩倒不好了,還是喚淩大人自在些。”

淩景深聽了這話,便不言語。

如此兩個人出了後院,正行到湖畔荷花池處,景深忽然道:“懷真丫頭,我知道先前因為小唐跟明慧之事,你我之間,曾有些不快,隻是過去的事,且由他去就是了,你是聰明人,切勿放在心上。”

懷真想不到景深竟會直接提起此事,略抬眸看他一眼,道:“淩大人說的是,過去之事,何須再提,何況此事原本跟我也並沒什麼關係,原是唐叔叔同你們之間的事,隻要他並不放在心上便好,與別人沒什麼相幹。”

景深聽了,便又輕輕一笑,道:“你倒仍是維護著小唐,心裏怕還是替他不平呢?”

懷真忙低頭道:“這話不敢。”

此刻,湖麵上便有兩隻水禽嬉戲而來,嘎嘎有聲,水麵隨著劃出一道道波痕,彀紋微蕩開來。

景深歪頭看了會兒,便說道:“明年,你便及笄了罷?”

懷真眉頭微蹙,便垂首不語。

景深掃她一眼,道:“我並無其他意思,隻不過,卻是想不到,你竟跟小絕有這等緣分。”

懷真便轉開頭去,隻做四處觀景之態,景深窺著她的神情舉止,心裏微微一沉,本還想再說什麼,心中轉念,便又壓下了,隻微笑說道:“既然有皇上賜婚,我也隻能祈願你們兩人早成神仙眷侶了。”

懷真越發不言語,景深卻也不再多話,隻一笑道:“既然你忙著,我便改日再來就是了,隻是倘若太太好了,懷真得閑,卻也可以去我們府上坐一坐,家中之人也都很盼著你。”

懷真聽了這話,不好不理,就隻是轉身,向著景深行了個禮。

景深又深看她一眼,轉身才自去了。

自從和親的李代桃僵計被打亂,懷真回到應府之後,且也隻把每天都當作最後一日來過罷了,如此想來,便把賜婚之事也拋在腦後,加上近來忙於照料唐夫人,更是無暇苦惱了,沒想到淩景深登門拜訪,竟又說了這些話,便掀起她心中那一縷憂思來。

因此一時倒並不著急回去,舉步走到湖畔亭子內,便在石凳上坐了,低頭看那湖麵水禽遊弋,卻見那一對鴛鴦,時而追逐嬉戲,時而分開玩耍,時不時地將頭埋進水裏,頃刻似是累了,便遊到那荷葉底下避暑,兀自嘴對著嘴,你替我梳翎毛,我替你捉癢,委實嬌癡可愛。

懷真目睹這大好時光,半晌便歎了一聲,此時此刻,竟覺著為人尚不如禽鳥自在,起碼並沒有那許多的爾虞我詐,血雨腥風的驚心苦惱。

懷真在唐府內足足住了一個月多,唐夫人才大安了,雖是萬分舍不得懷真,卻知道她來了許久,隻怕應公府內也是擔心盼望的,因此不敢挽留,這日,應公府來了車馬,便接了懷真家去。

懷真這月餘不在府中,別人尤可,——應佩因為官職清閑,隔三岔五便還能去唐府探望,李賢淑自忖女兒去照顧唐夫人,自己去的太勤快了,顯得多不放心似的,因此隻十幾天才去一次,倒也使得。

獨有應蘭風,因他一來工部事多,二來又不好貿然過去探望唐夫人,一天裏總要問上幾遍懷真如何,幾時回來。如今好不容易盼著回來了,一時喜不自禁,先著急來看瘦了不曾,又百般絮叨,噓寒問暖。

其實懷真在唐府之中倒是覺著自在,隻因唐府三房這邊並無別人,唐夫人又是個最好相處的,底下的丫鬟們也都聽她的命,每日除了操心太太要吃點什麼東西之外,並沒其他可憂心的,因此雖然聽著有些辛苦,卻並不累心,倒是比先前更長了一些。

應蘭風握著手,雖然不好埋怨懷真自尋辛勞,卻仍道:“我隻以為去三兩日便是了,若知道是住一個多月,如何也不肯放你過去。”

懷真便笑道:“爹怎麼說出這偏狹自私的話來,叫人聽了像什麼。”

應蘭風道:“我疼女兒罷了,再偏狹自私又如何?倒是要說你,就算小唐他對你曾有救命之恩,如今做到這個份上,也夠知恩圖報的了。唉,你這傻孩子。”說到這裏,又想到小唐之事,怕勾起懷真的不快,因此倒也住了。

不料,應蘭風隻以為懷真去唐府乃是為了報恩,卻不知懷真心中,竟是負疚而已。

原來,自小唐生死未卜,先前敏麗又曾說過那些話,懷真便自知,小唐先前主動領命前去沙羅,正是因為她的緣故,此事雖無法向小唐求證,卻也是十有八/九。

沙羅使者在京的時候,風起雲湧,從提出叫她和親、到小唐橫空出世要求賜婚……而後從郭建儀口中得知小唐是誤會了她跟淩絕……

想他唐毅,素日是何等沉靜沉著的一個人,怎會自亂陣腳。加上懷真又自知前世小唐這兩年並未出使沙羅,既然其他事情不變,那必然是因為她的事攪亂了心境,才陰差陽錯領了這出使的差使罷了。

倘若小唐有個萬一,豈不正是她的罪過了?因此知道唐夫人病了之後,懷真才不管不顧,親自到唐府照料,看著唐夫人憔悴傷心之態,幾次話到嘴邊想要請罪,卻終究又忍了下來。

懷真自回府中,倏忽又過幾日,府內漸漸地聽聞,說是老太君有意把穀晏珂許給應竹韻做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