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真因不想叫他再多想方才那句,自也有意轉開話鋒,如今見他問,便在心裏思量如何說。
這會子是在外頭,懷真怕人來人往看了不像,便退後一步,要撒開他的手,不料小唐反手一抄,仍是緊緊地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裏不放。
懷真掃了一眼,便低頭笑道:“起先你從沙羅國帶回來的噬月輪,給竹先生帶出城去了……然而如今在誰人手裏,你可知道?”
小唐見她問的是這個,麵色稍微緩和,道:“你也知道了?是在景深手裏。”
懷真心中一震:方才應蘭風也提過,此事小唐多半知情……她還半信半疑,如今見小唐果然知道,懷真就望向他,道:“你如何知道的?”
小唐眼神微變,想了想,便言簡意賅地答道:“景深那邊兒,我自也有人。”
懷真聞言,隱約明白這些是朝堂上的事兒,她不便多問,便隻說道:“我並不知,你已經知道此事了,想來我本該早跟你說的……”
小唐打量著她的臉色,說道:“方才你跟嶽丈說的,莫非事關噬月輪?”
懷真道:“是……我方才跟父親說了,讓他想法子,把噬月輪仍拿回來……”
小唐自然不知噬月輪關乎什麼,然而聽懷真如此說,他又想起昨兒淩府的事,心中便想道:“竹先生跟我要此物的時候,我隻為踐約,不曾多想,便隻給了他就是了……現在想想,竹先生何等樣人,怎能無緣無故要個無用之物?先前景深暗中派人出城……本不是為了此事,可偏把此物也帶回來了,如今懷真又為了它這樣……”
小唐思忖片刻,便正色道:“如此,我心裏有數了,你放心就是。”
懷真抬眸看了他片刻,心中仍是悵然,便主動走前一步,將小唐攔腰環抱,道:“唐叔叔……”
小唐見她忽然舉手相抱,微微一愣,忙也舉手護住她,道:“怎麼了?”
懷真埋首,鼻端嗅到他身上淡淡地清香,除了送他的伴月香外,還有他天生的那股好聞的味道,就如那夜他在應公府所奏一曲,有鬆石明泉之意,可以令人無端心安似的。
懷真深深一嗅,很想把這氣息印到五髒六腑裏去,然而心裏卻有些隱痛,便說:“唐叔叔……會一直喜歡我麼?”
小唐垂眸相看,眸色漸漸轉作溫柔,道:“我自然是會一直都喜歡懷真的……不管是前生今世……生生世世。”
懷真聽到最後那八個字,眼圈立刻就紅了,忙竭力止住淚,隻笑說:“唐叔叔待我真好。”
小唐舉手,在她頭上摸了一把,道:“傻丫頭,今兒是怎麼了?先前求著你說,你還未必肯呢。”
兩個人在外說了會兒話,裏頭唐夫人見總不回來,便詫異道:“毅兒同懷真是去哪裏了呢?如何不回來作陪?”
應蘭風道:“大概在外頭說話呢。”
唐夫人就叫個丫鬟去看,頃刻回來,果然笑回說:“三爺跟奶奶站在廊下……正好端端說話兒呢。”
唐夫人見這丫頭笑微微地,心中一動,就也笑著吩咐道:“去叫他們回來罷了,親家在這兒呢,他們倒是自在說話起來了。”
那丫頭才出去叫人了,頃刻,果然小唐拉著懷真的手兒,兩個人便走了進來。
唐夫人就說小唐道:“真是沒分寸,平日裏跟媳婦說不夠的話?非要撿這會子來說?怠慢了你嶽父嶽母了。”
小唐忙向應蘭風李賢淑請罪,懷真忙道:“太太,不關唐叔叔的事……是我硬是拉著他說了兩句話……”
唐夫人笑道:“我知道你心疼想護著他……不過,縱然真的是你拉著說話,我也隻怪他罷了。”
懷真一窘,不由抬眸看向小唐,目光相對,小唐也笑道:“自然得是我領受的。”
李賢淑見狀,便笑起來,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當婆婆的,太太可真是叫我大開眼界了,疼兒媳婦竟疼到這個份兒上,可是難得的。”
唐夫人道:“說句不怕你笑的話,兒子雖是我親生的,但論起知心著意,惹人疼愛,卻還是懷真最好,我呢……竟比毅兒還多疼懷真幾分呢,隻恨不是我親生的……然而倘若是親生的,倒是不能嫁給毅兒了。”
當下,眾人便又大笑了一場,委實和睦融洽。
如此又過幾日,京城內相繼出了兩件事兒,頭一件,便是現任工部侍郎的應蘭風應大人,被擢升為工部尚書,升內閣大學士。
另一件,卻是應家在宮內的昭容娘娘應含煙,被封了良妃,太監到應公府傳旨之後,公府內的女眷誥命,有品級的,便都盛裝打扮,入宮叩見謝恩。
相比其他眾人的歡欣鼓舞之態,懷真聽了這消息後,卻並無絲毫喜色,反而隱隱擔憂起來。
原來,前世懷真因跟含煙並沒什麼交際,所以對這個堂姐也並不十分了解,對她的記憶,最深刻的是兩件事,第一,是她封了妃,第二,是她在封妃之後不到一年,就無故病逝了。
所以當初含煙入宮之初,懷真也隻是歎息而已。但當時她跟含煙的交情還未有如今這般深厚,此刻想到她的歸處,不由多了幾分憂痛惋惜之意。
且不說懷真心內擔憂,是夜,忽然宮內有小太監前來,說是良妃娘娘有旨,宣懷真次日入宮說話。
懷真正也因許久不見含煙,且自記掛著她,便應承了。
當晚上,小唐回來,因也知道太監來傳旨之事,就道:“明兒要進宮麼?”
懷真道:“是呢,許久不見含煙姐姐了,也不知她如何了。”
小唐並不回答,片刻才頷首道:“去看看也成……”淡淡一句,也不多話。他便先自去沐浴,又更換了衣裳,才轉回來。
懷真已也換了中衣,此刻不言語,隻靠在榻上出神。
小唐因掃了她兩眼,見挽著鬆鬆地發髻,脂粉不施,卻偏清麗動人,燭光之下如溫玉生輝,叫人忍不住驟起一親芳澤之心。
小唐因咳嗽了聲,便轉過身去不看。
隻因上次懷真在淩府暈了,小唐聽了夏太醫的“警戒”之言,這幾日來一直都吃齋茹素,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害得她身子不適。
然而他先前好不容易才開了葷,忽然又齋戒起來,到底談何容易?幸虧小唐因真心愛惜懷真,所以才能壓得住罷了。
然而懷真偏是這樣可愛可喜,又同她朝夕相對,這委實是……
小唐隻得轉頭不看,心頭默默歎息,想:“隻怕還是再搬去書房裏住上幾日妥當。”
不料懷真自靜靜地出了會兒神,不見他靠前,便問道:“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