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小唐果然才說:“近來因為修築海防之事,朝上吵起來。其實也不怪戶部工部,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是以有些兩難。”
淩景深略一想便明白,笑道:“你自然是主張如此的,可是在那兩部看來,卻的確有些窮兵黷武勞民傷財之勢,我猜,是貴嶽丈不樂了?”
小唐失笑:“偏你這樣會猜。”
景深道:“天底下讓你憂心的事兒也是不多。無非一為國家,二為你那嬌妻罷了。”
小唐低頭,隻是笑。景深望著他,又說道:“你的身子可還好?先前被那妖女所害,可須當心,仔細調理才好,別釀成大害。”
小唐道:“不妨事,近來恢複了幾分……隻要近來不跟人動手便罷。”
景深聞言皺眉:“你別大意,此刻雖在京城,偌大之地,龍蛇混雜,卻也跟在新羅差不多,那些扶桑人豈會善罷甘休?先前一力要你性命,如今,難保他們潛伏在城內又興風作浪……你可別大意著,如今偏我又幫不了手……”
小唐點頭:“放心,我自也想到了,外頭有人跟著。”
景深聽他這般說,才略放心,忽地嗤嗤又笑道:“的確是我多心了,這種事我能想到,皇上自然也想到了,隻怕他暗中也派人護著你了。”
小唐抬手,在他肩頭一按,道:“你且別想其他,隻安心快些兒把自己養好……這京內也的確缺不了你,有你帶人在街頭上走動,我還也寬心些。”
景深笑微微地看著他,他本是個極冷的人,這會兒眼底卻透出幾分暖意洋洋來。
半晌,景深忽地問道:“先前在新羅之時,我……中了火銃後,仿佛跟你說了些什麼?我竟忘了?”
小唐對上他的目光,道:“你是說了……我卻沒忘,且記得牢著呢。”
景深眼底的笑意驟然收盡了,隻盯著小唐看。
小唐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說……我這條命是你救得,若你還能得了性命回到京城……就讓我請你在京中各大酒樓,輪番吃上一個月。”
景深先是詫異,繼而嗤地笑了聲,卻牽動腰上的傷,忙又強忍住。
小唐道:“罷了,你且別顧著笑,隻快些好起來……我倒不怕你把我吃窮,隻怕你把自個兒撐死……明慧須不跟我甘休呢。”
景深吸了口氣,硬生生忍住笑,道:“我也知道你唐府家大底兒厚,吃一個月又算什麼?不過是你三爺的九牛一毛,放心,我會留著性命,慢慢兒地吃罷了。”
兩人目光相對,都看出對方眼底笑意閃爍,此刻,昔日種種陰翳,都也蕩然無存了。
小唐從景深房內出來,便往外去,才走一會兒,就見明慧低著頭,從廊下緩步而來,卻不見淩霄跟著。
小唐正想著那孩子,便有意相問,不料明慧竟沒發覺,將走到跟前兒了才猛然止步,抬頭看小唐之時……兩隻眼睛裏卻都是淚。
彼此都嚇了一跳,小唐便問:“這是怎麼了?”
明慧忙轉頭將淚拭去,口中隻道:“方才一陣風吹了,不打緊。”
小唐不言語,明慧看一眼他,忽然說道:“哥哥方才進來,可撞見公主了?”
小唐道:“正是,卻不知公主這會子又去哪裏了?”
明慧微微冷笑,道:“自然是進宮去了呢。”
小唐打量她的神色,問道:“她進宮去了,你如何哭了?”
明慧本不願同他多說,隻是心中又氣又憤,眼中複含了淚,便低聲哽咽道:“哥哥如何知道,在這府內,我跟景深不過是二等奴才罷了,公主去了,自是因沒伺候好,自要拿我當替罪羊呢。”
小唐心中暗驚……可因是淩府的家事,倒是不便多言。隻道:“景深可知道?”
明慧道:“太太是個什麼性子,他如何不知道……隻是近來他是這樣,因此我更不便跟他說罷了。”
小唐不知說什麼方好,便隻安撫道:“快別哭了,眼睛紅紅的,回頭給景深看見了,必然多心……何況給霄兒看見了也不好。”
明慧深吸一口氣,道:“我如何願意這般,不過一時沒忍住,哥哥別笑。”
小唐道:“你罷了,別說這些見外的話……恩師雖沒了,我仍當你是妹子一樣,有什麼苦楚,你說給我也是應當的。”
明慧聞言,越發鼻酸。卻也不便更說出別的來,便隻咬著牙忍淚,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先前我還想,我如今……連個娘家的人也都沒了,縱然受了委屈,都不知往哪裏說去,何況這是自己選的,就算委屈又如何,隻受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