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小心握著神佑的手,對懷真道:“太太沒有去吵鬧了,家裏很好,隻不過不能常常見著嬸嬸跟妹妹,整日想念呢,是不是淩雲?”
淩雲也跟著摸了摸神佑的手,又看瑾兒:“還有弟弟。”
懷真見這般的乖巧說話,仔細打量兩人,也舉手分別在頭上揉了一把,便叫他們先跟神佑玩耍,她自個兒換了衣裳,才出外相見林明慧。
不料明慧在廳內,見窗外懷真領著四個孩子出來,便笑起來,因對唐夫人道:“可是古怪,打小兒淩霄就格外喜歡纏著懷真,兩個人忒也投緣的,竟不像是嬸娘,卻像是親娘呢。”
唐夫人也猶自記得當初才相見的情形,不由也笑說:“不錯,這就是緣分了。”
不妨懷真遙遙聽見,依稀也想起許多往事,其他的倒也罷了……她心頭一動,當下便叫淩雲先領著弟弟妹妹入內。
懷真卻拉住淩霄,小聲問道:“上回霄兒在這府裏,忽然哭叫說爹爹要出事了……霄兒是因何知道的呢?”
淩霄呆呆道:“霄兒夢見的。”
懷真想了想,又道:“那麼……以前霄兒見了三爺,都會大哭,這又是為什麼?”
因事情過了有段時日,淩霄仔細想了會子,點頭道:“霄兒記不太清了,他很凶,很壞……”
懷真問道:“他怎麼壞了?”
淩霄擰著眉心:“他不許嬸嬸跟霄兒玩耍。”
懷真本來一笑,忽地又一怔:“霄兒指的,是自個兒嗎?”
不出所料,淩霄搖頭。
懷真盯了他一會,複問道:“那霄兒說的是誰?”
淩霄撓了撓下頜,又回想了會子:“是另一個寶寶,是在那個碗……就是上回二叔拿著的那個碗裏看見的。”
淩霄又嘟囔說:“霄兒很喜歡寶寶。”
懷真眼中的淚一晃落下,她握著淩霄的手,輕聲道:“嬸娘跟霄兒一樣,也喜歡那個寶寶,嬸娘……也喜歡霄兒,你們都是極好的寶寶,嬸娘都喜歡的很。”
淩霄抬頭看著她,便張手將懷真抱住:“嬸娘!”尾音拉的常常的,聽來,就宛如是呼喚娘親一般。
話說先前唐毅早朝,也並沒又別的大事,隻戶部尚書因病上書致仕,皇帝念其勞苦功高,許其待議。
退朝之後,唐毅因見眾朝臣魚貫而出,他掃了一眼,見淩絕人在其中,正被蘭風攔住,不知說些什麼。
唐毅打量了幾回,淩絕就留意了,便辭別蘭風,來至唐毅身旁,道:“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唐毅見他果然機變,便道:“我有件事想要請教。”
因此地並非說話之處,正躊躇,淩絕已經會意,便道:“翰林院距離甚近,若不嫌棄,便往那裏一趟如何?”
當下兩人來至翰林院中,翰林院地方清幽,因天熱,學士們都躲在房內,廊下都不見人,院內老樹甚多,舒展著大片大片的綠蔭,遮天蔽日,擋的滿地蔭涼。
淩絕引了唐毅往內,在蟬聲之中,進了自己素昔最喜歡逗留的內書房裏,因此處偏僻,所藏的古籍又甚晦澀,多半還有些不全,因此絕少人來,隻打掃的侍從們三兩天過來一遭兒。
地方並不大,木地板有些陳舊,踩上去咯吱微響,更顯寂靜。
淩絕親轉了一遭,果然並不見外人在,便同唐毅在外間圍桌坐了,把自用的一個銀製梅花小風爐取出來,又去門邊井口裏、打了井水煮茶,才端坐了問詳細。
唐毅看他操持熟悉,便問道:“如何也不叫個侍童來弄?”
淩絕淡淡道:“我不喜他們沾手,但凡能自己料理的,又便宜又穩妥。”
唐毅挑眉,平常看他這般情形,先前還甚是愛潔,還以為是個十指不沾凡俗事的性子。
淩絕會意,也不說破,卻聽唐毅開口道:“昨兒懷真跟我說起淩霄之事……”
淩絕眉尖一動,自然知道唐毅說的並不是今生的淩霄而已。
唐毅正瞧著他臉色變化,因繼續說道:“你想必是最清楚的,不知是否可以同我說知呢。”
淩絕沉默片刻:“都已經是過往塵煙了,又何必再提起來?”
唐毅道:“我並無別的意圖,你該知道,不管過去如何,我都隻想懷真如今安好。我雖不許她思量更多,然而既然事關是她,我自忖不能不管不問。”
風爐的炭火紅通通地在眼前閃爍,似能聽聞爐內的水開始翻滾嘶鳴,淩絕靜靜問道:“您當真想要知道?”
唐毅點頭,目光仍是一如既往沉靜如海。
淩絕閉眸,長籲了一口氣,眼前的風爐內發出咕嚕之聲,是水開了。
因目睹刑場之上慘狀,懷真失了神智,把過往之事統統都忘了,卻獨獨記得一個淩絕。
那時候淩絕還未尚公主,便把懷真留在家中,不料不多時,竟發現她有了身孕。
原來是昔日,因知道他出首檢舉蘭風,懷真不敢置信,竟是史無前例地同他大吵一架,淩絕從未見過她如此抗拒自己,或許是因大仇終將得報,快意挾著怒意,竟叫他失去理智。
隻等醒悟過來後,懷真已經回到應公府,立誓跟家人同生死了。
淩絕並不知道,那一場荒唐,竟然珠胎暗結。
府內淩夫人聽聞此信,便一力按壓,隻因當時皇上已經有意尚公主,若是這會子爆出此等事,豈非大大有礙。
何況淩夫人本就不喜懷真,因此更加視她如眼中釘一般,若非淩絕攔阻,隻怕早就將她打發了出去。
因此隻叫懷真另居別院,撥人手看顧,並不許她單獨走動。
然而清妍公主嫁了過來後,畢竟是同在府內……一來二去,仍是知道了內情。
清妍公主暗暗妒恨,可畢竟是公主之尊,倒不好著實吵擾起來,隻命人不許待懷真太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