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愚昧無知,比災禍本身,更加可怕。
因為同村的愚昧,才使得江阿才失去了妻子,被迫流落他鄉。而又因為江阿才的愚昧,則使得葉先國家破人亡,失去了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
妻子和兩個子女,無疑是葉先國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可如今,麵前這個瘦弱的男人,卻因為一個江湖術士的信口胡謅,硬生生的殺了四個人。
人命對於他來說,算些什麼?難道,隻是自己孩子的藥引子嗎。
江阿才是個父親,可他,卻也是一個殺人犯。
眼前的場景,讓葉先國不禁回想起魯迅文章裏的人血饅頭。
100年前,人們妄圖用殺人犯的血液作為藥引,治療肺癆。而一百年後,江阿才則是用孩子的心髒作為藥引,妄圖治療卟啉症。
100年,長的嚇人,足以讓滄海變為桑田。可100年,卻又太短了,短到還是無法扭轉這悲劇的齒輪。
在此之前,葉先國並不主張以暴製暴。
在他看來,人性本善,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人之所以會作惡,完全是出於環境以及後天因素的影響,隻要加之正確的引導,每一個惡人都有轉變為好人的可能。
為此,他在國外留學的時光,甚至還不惜主動參與廢除死刑的示威遊行,懇求給每個犯罪的人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現在,望著麵前那冰冷的三具屍體,葉先國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當時究竟有多蠢。
把麵前這個男人交給警察?
笑話,就算法庭判處他死刑,又能怎樣,自己的死去妻兒就能複活了嗎?自己滿心的憤懣就能消除了嗎?
唯有複仇,才是最好的解藥!唯有複仇,才能讓自己得到救贖!唯有複仇,才能多少告慰自己妻兒的在天之靈!
黑暗中,葉先國握著沾有自己妻兒鮮血的菜刀,一步步的走向麵前的江阿才,就像當初,這個男人提刀走向自己年幼的孩子一般,麵無表情。
與此同時,內心一陣低沉的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殺了他,殺了他!
江阿才蜷縮在角落,一個勁的磕頭認錯,咿咿呀呀的揮手說個沒完,那樣子就好像57天前,他剛來到洋館時那樣。
直到現在,這個可憐的男人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治病救人,何錯之有?更何況,他救得還是自己的孩子。
看著麵前的葉先國不斷提刀接近,一旁的江阿才終於心灰意冷了。
這個中年男人,雖然愚昧無知,可還算聰明。
殺了別人的妻兒,他知道今天,自己肯定難逃一死了,對方有這麼多人,手裏還握有菜刀,就算拚死一搏也不可能有出路的。
怪就怪在他自己太過自信了,望著屋外的瓢潑大雨,他認為男主人肯定不會中途回來,所以想等兒子吃完心髒,再離開這裏。可最終,他和自己親愛的兒子,都被別人堵死在這間地下室裏。
上文已經說到了,江阿才不僅是個殺人犯,可他也是位父親。
望著身邊年幼的江生,在看著麵前一臉憤怒的人群,這個中年男人,卻突然哭的淚流滿麵。
這讓他想起了江生在四歲那年,發病的時候突然咬死了鄰居家養的公雞。
那隻公雞是用來打鳴報時的,金貴的很,所以當村民怒氣衝衝的找上門來時,江阿才也是像今天一樣,抱著江生,無奈的跪倒在同鄉麵前,磕破了腦袋。
當時為了補償那一隻公雞,江阿才被人打得皮開肉脹,外加賠了大筆錢財,才最終了事。
可現在,他可是殺了四個人!那四個鮮活的生命,又該怎麼補償呢!
臨死之前,江阿才突然做出了一個決定。他猛地站了起來,指了指邊上的江生,再將葉先國手中的刀刃,指向了自己的心髒。
刹那間,全場都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