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個世界的早春,天還微涼,大晉都城慣常就愛刮些峻風,不似前個世界四季如春,靳雨青一時還適應不來,縮著頸子裹著披風,縱然是頭頂陽光高照,手腳還是被凍地冰冰涼涼。
早知道天這麼冷,他就不偷偷出宮了。靳雨青一邊懷念著宮中暖手的小炭爐,經過一家茶樓時被小二熱情的吆喝聲給吸引住了,不禁往裏邁了兩步。
“主子,還是早些回去吧?”跟在後麵的小廝頭裹著一條灰布的頭巾,正是皇帝的貼身小太監書魚。
“今日是每月的大集會,熱鬧才剛開始呢!”小二笑嗬嗬的說道。眼觀兩人衣飾不凡,一路將人引到二樓臨街的雅座,不消吩咐,便極有眼色的上了一壺暖胃的燙薑茶,一盤酥絡的點心。
樓下果然是熱鬧,寬敞的街道兩旁都鋪滿了小攤。此起彼伏的攬客吆喝讓整條街如過節一般歡暢。
紮著羊角辮兒的孩童蹦蹦跳跳地在行人間穿梭跑跳,一不留神,直挺挺撞到了一個青年身上。小孩怯生生地抬頭看了看,哇地哭了出來,未等那青年有所動作就給嚇跑了。
青年低著頭,懷裏抱著一兜東西,用一塊錦帕遮起來,小心翼翼地護著。
“喲,陳小公子!”一隻手促然拍在青年的右肩,那手骨節分明,一看便是習過武。青年嚇地渾身一抖,本能地縮躲了一下,那手的主人一身華綢,見他這慫樣可就不高興了,提小雞似的把人掄到牆上。隨即就有跟班的兩三人,把青年團團圍了起來。
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單看這群人的衣著便知是尋常百姓不能招惹的人物,是以無人敢上前勸阻。靳雨青自然也瞧見了,此時他口中含著一口熱茶,從二樓簾子的縫隙裏遠遠看著,絲絲薑味雜著新茶的餘香繞在口腔裏,身體很快也暖和了起來。
青年低頭縮頸,似是怕極了,手裏的東西也被人搶走抖落出來。
“胭脂水粉!”打開盒子一瞧,一群人便笑起來,有人不懷好意地用幺指挑了一塊,往青年臉上劃抹了幾道,“原來小公子還有這等雅致的興趣?”
書魚底下身來,低聲道:“那便是宣武侯府的幺子陳馳。”
靳雨青自然知道,他都要忍不住給欺負人的這幾位官家公子點蠟了。要知道擱陳乂那記仇記到死的性子,若是有人欺辱他家人一分,他將來可都要找補回來一兩。
更何況,明日是陳乂親妹的誕辰,陳馳今天是出來為妹妹挑選禮物的,全讓這群紈絝子弟給糟蹋了,這仇估計還得再添上幾鞭子吧。
隻可惜京中隻知曉這位陳小公子好欺負,哪把他放在眼裏。陳馳被人按在牆上,胭脂抹地嘴唇殷紅一片,此時再惡狠狠地抬頭一瞪,倒是平白無故地帶上了幾分嗔怒的味道。
陳府庶子和庶小姐乃是一母同胞所生,宣武侯側房年輕時是個精致的美人,兩個孩子也都隨了母親,堪稱得上是一個“漂亮”。
靳雨青歎了口氣,既是陳乂的弟弟,豈能不救?於是拈起麵前盤中兩粒鬆子糖,袖中指尖隱隱一動。
破風一聲,底下捏攥著陳馳衣領的手背上,瞬間多出了一道紅痕,很快破皮滲出了血。另一道打在後腦勺,頭發掩著看不出來。這是在上個世界練就的絕活,靳雨青對自己拿捏的分寸很有把握,頭上的情況與手背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錦衣公子們轉圈找了一通,也沒找到使暗招的人,還猝不及防的又挨了好幾下,招招都打在令人疼痛的部位,很快各個臉上手上都掛了彩,而與他們近在咫尺的陳馳身上卻一子未挨。
也不知是哪個過路不平的高手,找不見更打不著,幾人見狀不利,紛紛撂下幾句狠話,丟下陳馳溜之大吉。
陳小侯爺聞訊趕到時,罪魁禍首們早就跑沒影了。
陳乂彎腰撿起已經摔碎了的胭脂盒,目光掃到腳邊兩顆晶瑩剔透的鬆子糖,才直起身子緩緩向茶閣二樓看去。因垂簾遮擋,他隻看到了一輪模糊的人影,一角淺青色的衣擺,白潤如玉的手拿捏著一樽與他極不相稱粗瓷茶杯,也是端莊秀雅。
靳雨青隱在簾後,卻將對方赤.裸.裸的視線盡收於眼底,他飲罷杯中殘茶,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