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十年來,修真界生出了兩大毒瘤,傳說他們殺人放火、喚魂煉鬼、噬骨飲血、無惡不作,而且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真巧都是屠仙峰的人。但凡是號稱除惡揚善的修士們,都以摻罵他們一句為茶後餘興。
這倆,自然就是人人喊打的屠仙尊和見血封喉的小無常君。
如今這兩大毒瘤,都抱著胳膊倚在門框上,麵色凝重不落赤陽劍宗那群正在挖土的後輩們。
白斐然望著太陽,率先開口道:“宗主,我覺得……棲霞山那邊要是知道沅清君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咱倆估計就不止是白切雞了。”
靳雨青斜著眼睛看過去。
白斐然比起掌刀,往下一揮,道:“是龍鳳大呈祥。”
隻聽見這菜名,就讓靳雨青感覺渾身脊柱都有如被菜刀剁過一樣,汗毛驟然豎起,冷不丁地抽丨出腰間斜插著的狂風扇,將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的小無常君扇出去八丈遠。
白斐然淩空拔出血光劍,回身一擋,輕輕巧地落在遠處房簷上,紅得過分的衣袂臨風一翻,活像一隻審美異常的大撲棱蛾子。
靳雨青眺目望了一眼,剛想開嗓諷刺他兩句,忽然身後殿內傳出一陣瓷物破碎的動靜。
他頭上一疼,轉身跨進殿去,叫道:“沅清君!”
殿中那人正懷裏捧著一個青釉細頸瓶,狀若遊魂地拖著兩腳四處遊|走,過腰的墨發鋪了滿背。他身上穿著靳雨青的衣衫,明顯不合身,要短一些,露著一小截腳腕。
環視一周,滿地都是碎片,其他色兒的一樣不砸,專挑那青瓷摔。
沅清君聽見叫聲停住腳步,回身看向靳雨青,目光茫然。
靳雨青靠過去兩步,卻見他忽然一揚手,將那青釉瓶啐在了地上,瓷片促然迸炸開來。他雖是神智有異但修為還在,這麼一摔碎瓷片帶著真氣割傷了自己,一道細長的傷口裸在腳背上。
沅清君低頭看了看割傷自己的碎片,不但不躲,反而抬腳要踩。
“腳腳腳——沅清君!”靳雨青趕忙撲過去,哄道,“你生什麼氣呐?”
沅清君被推倒在坐榻上,一臉昂然正氣冷冷冰冰,卻是金口一閉什麼也不肯說。
靳雨青連叫他幾聲,堂堂屠仙峰魔君就那樣蹲在榻前,膝頭平放著沅清君的腳。他從儲物錦囊裏拿出止血生肌膏,邊抹邊道:“沅清君?蕭大仙?蕭奕?”換了好幾種稱呼,最後頗為無奈,佯裝氣道:“阿奕啊,知不知道東西不能亂砸?砸了我倒不要緊,要是下回砸傷砸死了什麼無辜尋常百姓,還怎麼對得起你自己的名聲?腦殼好了就等著後悔去吧!”
聞此,膝上的腿突然收了回去,靳雨青納悶地抬頭。
沅清君眼中澄澈,鄭重地發了個鼻音:“嗯。”
過會見靳雨青起身了,又補了一句:“對不起。”
靳雨青身形一晃,不禁抬頭望了望窗戶外麵,簡直要以為今兒的太陽是要打東邊兒落下。沅清君多高傲一人啊,平常連個青眼都不屑賞他們這些魔修一個,如今竟然跟他一個大魔頭道對不起,還道得這麼誠心誠意、發自肺腑。
前一陣剛醒過來的時候,也沒見有這麼聽話過。
靳雨青趕忙擺手:“別!別道歉,怪嚇人的……”
沅清君抿著唇看他。
左思右想,靳雨青心中隱約有了個想法,回頭喚道,“沅清君?蕭奕?”見他板著臉不理,又改口叫——“阿奕?”
沅清君眉頭一舒:“嗯。”
靳雨青直接噗嗤笑了出來,好嘛,敢情是人家壓根不喜歡被稱為沅清君,卻喜歡那樣矯矯情情、像情郎哥哥一樣的昵稱。他彎腰捏了捏蕭奕的臉,喃喃道:“你是不是不喜歡赤陽劍宗啊?”
砸碎和他們門派服飾差不多顏色的青色瓷器,又不喜他們給封的名號,甚至是連修仙世家裏最耀武揚威的“蕭”姓都不要。要說他對赤陽宗一點成見都沒有,鬼都不信。
蕭奕滿眼都晃著靳雨青的影子,這會兒倒像是智商上線了,硬生生憋出幾個字來,道:“不曾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