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雨青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埃米爾,是個從小生活在宮廷和繁華都城中的貴族王子。因為聖選人祭製度的存在,也許是因為愧疚心理,同時也為了保持獻祭時身心的純潔,他與同胞哥哥一直備受宮廷眾人的寵|愛,不曾接觸過絲毫的陰暗和齷齪。
因此,更不可能了解到關於“紅教”的任何內容。
伊恩身體虛弱,急需大量止痛和療傷藥,可是藥劑草葉都在藥師約瑟夫的行囊裏,盡管已經給他服用了少量麻醉劑,但青年的額頭上仍然因為痛苦而不斷地冒出冷汗。
他顫|抖著伸出一根手指,在身旁的地板上畫出一個形狀。
赫拉斯驚道:“對,就是這樣的一隻眼睛!”
伊恩喘了幾口氣,歇了一會兒,麻醉藥生效後使得他的舌根有些僵硬,良久才點了點頭繼續開口說:“這就是紅教的圖騰,我曾經在蒙妮卡姨母的房間裏見到過。他們都當她是個頭腦不太正常的瘋子,但有一次我曾經見到……蒙妮卡姨母有一個染血的匣子,那裏麵放著一塊綠色寶石……咳咳!”
“慢慢說。”靳雨青輕輕拍一拍他的後背,幫他打開了水袋。
“謝謝您,殿下。”伊恩禮貌地笑了笑,喝一口清水潤下嘴唇,“蒙妮卡姨母曾經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嬰兒,人們發現她時,她正靠在牆上,鮮血塗滿了整張臉,並用嬰兒的頭骨在地板上畫出了一隻猙獰的眼睛,還惡魔附體般念叨著詭異的咒語。”
諾娜聽到此,冷不丁脊梁發涼,害怕地抱住了赫拉斯的手臂。
伊恩點點頭:“她在獻祭。”
“……後來呢?”靳雨青小聲接道。
“她以謀殺罪被逮捕了。被押走時,蒙妮卡姨母曾經大喊‘神會詛咒你們,懲罰你們虐待他的使者!’那之後,僅僅一個晚上,暫時關押姨母的木屋就遭到了襲擊,看守的士兵似被分屍一般開膛破肚,而姨母也不知去向。我們家也被蒙妮卡姨母連累,無法在村子中立足,母親鬱鬱寡歡,父親也遭到了礦場的辭退,最後不得不搬離了家鄉。”
“我正是為了調查這件事而加入了獵鷹團,”伊恩道,“我發現各地都存在類似的事件,隻是村民們恥於宣揚,以至於顯得格外神秘。紅教並非真的叫紅教,隻是因為信奉紅教的人都有共同的特點……他們崇尚鮮血,相信滾燙的熱血能夠帶給他們永生和克服一切困難的力量,所以才被稱為紅教。且越是與他們關係密切之人,越是獻祭的最好貢品。紅教的信徒之間幾乎沒有聯絡,沒有人知道這種詭異的信仰是如何傳播的,隻是一旦有人要宣誓入教,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收到一顆綠色寶石,象征紅教父神已經願意接納並引導他們。”
“哈——”伊恩一口氣說了太長的話,一時有點喘不上氣來,大張著眸子狠狠倒吸了幾下,一副立刻就要斷氣的模樣。靳雨青與赫拉斯慌張從行囊裏翻找藥瓶,那邊卻見伊恩翻了陣白眼,又緩了過來。
他艱澀地轉動眼珠,輕輕道:“啊,嚇到你們了?剛才說到哪……”
諾娜揉了揉眼睛,有點難過:“歇會吧,伊恩。一覺醒來我們就能找到約瑟夫,你就有救了。”
伊恩搖頭:“說完吧……紅教教義相信世間一切汙|穢和不潔皆可用血洗淨,然後他們便自由、永生、再無苦痛。因此,紅教的信徒須得用親近之人的血繪製圖騰,以表忠誠。且一旦入教,絕不能叛教,否則會有神之使者降臨下可怖的懲罰。”他不禁落下一滴淚,悲憤道,“我可憐的姨母蒙妮卡,就是受了這邪|教的欺瞞,親手迫害了自己的孩子!”
“你還調查到什麼?”赫拉斯問道。
伊恩仰頭看向頭頂,深長的嗓音說道:“在太陽被吞噬的地方,是父神的殿堂……”
太陽被吞噬的地方?
靳雨青低頭看向那個畫在地板上的圖騰,想再仔細觀察一下,卻發現黑狼正蹲踞在上麵,尾巴掃帚一樣掃了個幹淨。
“尤裏卡!”
黑狼被譴責一聲,縮起脖子任打任罵。
“殿下,別生氣,您馴養的叢林黑狼的眼睛與那圖騰就挺像的。”伊恩無意中順口說了一句,“如果是夜晚的話,月色會讓它們的瞳孔發出綠光。”
靳雨青對此先是習慣性地笑了一下,倏忽那笑容凝聚在臉上,忽而意識到什麼,轉頭盯緊了尤裏卡的一雙狼目。黑狼幽幽地眨著眼,黑亮皮毛下那一輪深邃的眸子,如滿月那日奇異的變化般,隱藏著許多無法窺測讀懂的東西。
他向黑狼伸出手,喚道:“尤裏卡。”
黑狼邁開前爪,向靳雨青接近過去,青年第二次呼喚這個名字時,它的腦袋裏猛然篡進另一種聲音,混雜淡淡嘶啞的沉吟,毒蛇似的潛伏在身周。那聲音連喚數次,每一次都飽含毒液般滲透進來。
“尤裏卡,嗬,尤裏卡……”
視線一晃,麵前閃過一張披著寬大兜帽的臉,隻露出尖銳的下巴和猩紅的嘴唇,黑紫的血液從他的嘴角溢滑下來,被同樣漆黑的衣領吸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