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與玫瑰4(1 / 2)

藤蔓將他折磨得精疲力盡,柔韌的枝條仿佛化成銀亮的絲線,寄生般遊走進他的四肢孔竅,汲幹了僅剩的最後一點意識,將他拋向黑暗的深淵。

嘩啦嘩啦地在一片泥濘中蹚踏而過,兩條腿沉重地似灌了鉛。他低頭看向泥水中映出的倒影,而那倒影中的人也透過水麵凝望著他——那是一個銀發短至耳鬢的青年,左側耳垂上嵌著一顆造型新穎的獨鑽耳釘。他沒有自己那麼神色低懨,眉梢嘴角蘊著舒緩的笑意。

靳雨青摸向自己的耳垂,那裏輕微發涼,一個穿紮的耳洞也沒有,更沒有一隻精致的耳釘。

他覺得奇怪,待想仔細再看,卻見水中的自己忽而臉色一變,銀色瞳子裏的眸孔縮成針尖般大小。他猛一抬腿,竟是脫離了靳雨青的足尖,逃也似的背身潛入沼澤深處,若一條被水波漣漪驚醒的白色錦鯉。

無星無光的頭頂飄落下銀碎的絲狀物,落在手心才發現那是一截被人為裁斷的白發。

靳雨青茫然盯著自己湮在水中的赤|足,他動也沒動,漣漪卻兀自以雙腳為中心漸漸四散開來,在虛空裏發出空曠的水波回音,他看上去仿佛一個無法投射出影子的孤魂野魄。

“我寧願死——寧願死也絕不會向你妥協!”

淒厲的喊叫撕扯回他的意識,靳雨青霍然睜開雙眼,幹啞的喉嚨讓他意識到這尖銳刺耳的嘶吼是發自於自己的嗓門。一低頭,撞見正緣足而上的褐色絞蔓,粗糙幹癟的表皮將所經過的皮膚擦出明顯的傷痕。與那車中肆意侵犯他卻還留有餘地的青色藤蔓不同,現在的深褐絞蔓纏得死緊,他幾乎聽見自己的腿骨一寸寸迸裂炸碎的聲音。

血液從疼痛蜷縮的趾尖“嘀、嗒”地晶瑩落下。

霧氣一瞬間從血珠融化的地方蒸騰而起!一道人影在霧中若隱若現,刹那間心底的恐懼如一張彌天大網,將他纏勒得透不過氣。絞藤從腳下破土而出,化成一座木質的牢籠。而靳雨青卻連那人到底是誰也不知道 ,就條件反射似的開始渾身發抖。

腦內驟然蓄起的嘈雜令他眼前一黑。

“顧允清、顧允清、顧允清!”催命符似的叫喊在耳畔響起,震懾著靳雨青的耳膜。但他恍惚又覺得這並不是真實,隻是有別的靈魂占據了他的軀殼,操控著他的記憶,讓他不得不陪著這隻魂魄演完這場戲。

看不清麵孔的人影咬牙切齒地說道:“……顧允清,你逃不了的。”

“砰——!”

槍聲響起。

靳雨青腦仁似被子彈擊中,劇烈欲炸的頭痛將他從睡夢中逼醒。夢中被絞藤困縛的恐懼浪潮隨著漸漸清醒的意識退回蒼茫的識海,和大多數夢境一樣,那些片段很快就散落成碎片,哪怕他想刻意抓住些蛛絲馬跡,它們也毫不留情地化作星塵消失而去。

唯有一道槍聲,還在顱腔裏微弱共鳴著。

他鎮定地喘息幾口,迷蒙不知身在何處地愣著神,手掌下意識撫上自己砰砰快跳的胸口——卻意外地摸到一條溫熱得不屬於自己的手臂,橫攬在自己的胸前。

“還好吧,需要再來一粒冷卻片嗎?”溫潤的嗓音在耳廓邊緣振動著,氣流如昆蟲輕微煽動的翅膀,撓著他透明得可見青細血管的耳背。

靳雨青肌肉緊繃,這股濃膩如雨後踩榨而出的植物淡香對他來講並不是完全陌生的,就在一|夜之前,他們還在銀海會館的電梯口遇見過——那個用半截青蔓調|戲他的西裝男人。

餘光瞥到床頭的金屬櫃上擺著一隻筆。他試了試手心的力量,確定沒被喂什麼奇奇怪怪的藥,才突然發作,一下子從男人的懷抱中彈跳出來!一腳撩翻了要起身的對手,一個骨碌騎到男人身上。行雲流水地將他雙手用散落在枕邊的領帶捆住,牢牢綁在床頭的鐵質裝飾物上。

隨即抓起筆杆,推出尖利的芯頭,抵在他脆弱的喉頸。

周蔚隻好仰起頭顱,暴露出易碎的頸部,以示自己並無惡意,才慢悠悠的說:“我不亂動,你要不要先將衣服穿上?你這樣……我有點把持不住。”

靳雨青低頭一掃,才發現自己渾身赤|裸地跨坐在他腰間,軟趴下去的器物和雙囊贅在對方露出的一截腰肚上。昨夜被藤蔓纏繞的記憶浮上心頭,他登時雙目惱怒,作勢要插瞎周蔚的兩隻眼睛。

“我先聲明!”周蔚趕緊解釋,“我可沒對你做什麼,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已經那樣了。”他的視線由靳雨青那對灰銀如月的虹膜向下滑去,薄紅的嘴唇、圓潤的下頜,乃至勁瘦的腰肢都無能逃過他的法眼。最後視線定格在臍下的雪叢蜷發裏,喉結顫抖著上下滾動。

靳雨青臉色驟黯,翻身下來撿起搭在椅背上與自己款式相同的襯衣,待套在身上才發覺那大了一號,袖口沒過了半個手掌。可他更不願光溜溜地在那藤本科屬種的男人麵前亂晃,索性就那麼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