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接連幾聲槍擊在寂靜無人的射擊訓練室裏響起,幹淨白色的消音板鋪設在四方形牆壁上,一槍結束,黑漆漆的槍口還殘留稍許滾燙的餘溫,再扣動扳機,彈匣裏傳出空膛的動靜。
靳雨青摘下減音耳機,鬢角被微薄汗水滲得清亮,他放下手|槍,不禁用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考慮到靳雨青的身體狀況,訓練室中的溫度調得極低,換成任何別的什麼人進來估計都會被凍得哆嗦。也許是在冷凍儀裏躺得太久,此時正在休憩區整理彈夾的男人並沒有絲毫不自在,就連因為全神貫注而激出的汗水也迅速被他白透的皮膚蒸幹了。
他整理好彈夾,一邊翻看著擺在桌上的文件,一邊端起調配好的營養藥劑,抿咖啡一般小口地品嚐,若論口味,那藥劑並不比純黑咖好上多少,都是一樣的苦。
文件不過是薄薄幾張紙,原本底下的人可以用更加便捷的電子形式傳輸給他,但靳雨青卻更加青睞紙質的手感,仿佛這些內容以白紙黑字的形式展現在眼前就能更真實,也更有說服靳雨青的力量。
雖然帝國的權力中心被寡頭杭鋒暗中控製著,但起碼中央宮還是聽命於靳雨青的。手裏的檔案和照片也沒有幾頁,但每一張都打上了“周蔚”的名字,簡曆、身份,他西裝革履跟隨上司出席各大商會的照片——從被周蔚送回來之後,靳雨青就派人去調查過周蔚,也在短時間內就得到了回報。亦或者,這根本算不上調查,因為這個人實在是太有名了,用不著太過於大費周章。
而得到的結果卻讓靳雨青微微皺起了眉峰——周蔚是杭鋒的人,還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幹將。
靳雨青並不是個喜歡苦味的人,嚐了一口營養藥劑後就快速仰頭飲盡,尚且來不及回味泛起的後味,就聽見掛在脖頸上耳機裏傳出的呼叫聲。
他拎起半邊耳機貼在耳朵旁,聽見總管畢恭畢敬的聲音:“陛下,銳晟實業的周總想要見您一麵。現在被安排在會客廳裏等待,需要回絕嗎?”
銳晟實業的周總?哪個周總?
靳雨青納悶了沒幾秒就反應了過來,還能是哪個周總,可不就是正擺在眼前的周蔚嗎。周蔚明麵上是杭鋒的私人助理,實際上卻深得老板器重,甚至於將銳晟實業直接交給他管理。周蔚這兩年幫杭鋒解決了不少黑裏白裏的麻煩,給他一塊味美可口的“奶酪”犒勞犒勞也不過是件無足輕重的事情。杭鋒的經濟版圖那麼寬闊,名下的產業也多了去了,銳晟的確是個不錯的用來鞏固人心的道具。
杭鋒對待下屬一向大方寬厚,出多少力就能得多少賞。
因此,在杭鋒麵前,周蔚要降格做個助理;但在外頭,盡管他也隻是銳晟實業的幕後老板,並不事事親自過問,多少人還是要老老實實地稱他一聲周總。
靳雨青低聲說了句:“知道了。不用回絕,我很快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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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蔚在會客廳裏坐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才終於把慢吞吞的靳雨青等來,對方走進門時臉色平靜,衣著修身得體,一握銀發被鬆鬆攏著垂在肩頭,發梢濡著濕氣,許是才洗了一個澡。
他盯著那雙銀灰色漂亮的眼睛,急迫地想從裏麵挖出點令人欣慰的東西,比如溫柔、眷戀,或者一點點期待,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他甚至從靳雨青的臉上發現了一絲不堪信任的懷疑。
那對周蔚來說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靳雨青走到周蔚身邊坐下來,肘下夾著一份文件,兩條腿自然交錯,麵頰以一個輕微的弧度偏過去,溫和疏離地叫了他一聲:“周先生。”
周蔚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隻是愣愣看著他。
“周先生,周蔚。”靳雨青道,“你今天來,是想向我討要昏迷那晚救我的酬謝呢,還是受命於杭鋒,通知我什麼?”
周蔚恍惚回過神,目光還沒從靳雨青的臉上移開:“……什麼?”
靳雨青笑了一聲:“你不是杭鋒的人嗎。這些年杭鋒直接間接地操控著內閣,他那麼器重你,你不會不知道吧?”他抬手將文件甩過去,濃密的睫毛低垂著,並不明顯的陰影覆在下眼瞼,透著股病氣但絕不弱勢,他說,“周蔚,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杭鋒嗎,還是我?”
周蔚將散落的紙張一份份看過去,上麵記錄著這兩年他為杭鋒處理過的商業內|幕,其中不乏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他抬頭看了一眼,靳雨青目中的疑慮更重。周蔚自己心裏也明白,他為杭鋒出生入死才換來如今快速提拔的地位,如果不是對主子極度忠心,沒必要如此赴湯蹈火。
他沒有直麵這個質疑,而是問靳雨青:“你對以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靳雨青疑惑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