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與玫瑰21(1 / 3)

十幾輛警車閃著緊急執法的指示燈,從四麵八方的街角呼嘯湧來,齊齊擁堵在雷諾生物公司的樓下。全副武裝的警員真槍實彈地從車上跳下來,轉眼就把所有的進出口都封死。

一個身材清瘦的男人從其中一輛警車上鑽出來,黑色筆挺的軍裝外罩著一件及膝的風衣,寒風刺過麵頰,鼓起下垂的衣擺,他壓低了下頜,半張臉都埋沒在高高翻起的軍領裏。

刺眼的車燈閃著雷諾的玻璃大門,仿佛是給濃重的夜色強硬地撕開了一個口子,心裏的千百種複雜滋味呼之欲出,卻又被這暗夜快速吸光,尋之無蹤。

緊隨而來的軍官頂著寒風對部下吩咐了幾句,這才轉頭窺視那神色冷峻、喜怒不辨的年輕君王。

“霍楚成?”靳雨青也注意到了這個容廓與霍斐有幾分相似的軍官。

年輕君王的視線似被冰雪凍住的蛇信,明知他不能也不會將自己如何,到底還是讓霍楚成忌憚地低頭退開一步。恍惚之間,隻聽對方輕聲笑了笑:“嗬,老二綁了老三,最後讓老大來救。你們霍家……可真有意思。”

“是譚啟明荒唐,讓陛下煩心了。”霍楚成無波無瀾地說。

霍楚成是霍家最穩重可靠的小輩,也是最能繼承家族政壇衣缽的好苗子。他不似他那對利欲看得很重的父親,雖有從政之念,但卻沒那麼多對權勢的雜念,捧著一顆蓬蓬熾熱的心為軍部效勞過多年。原本杭鋒這事過去後,靳雨青就有打算培養他進內閣參政的。

隻是沒想到,軍部竟然派了霍楚成來助力。

嗬出的冷氣在衣領的縫隙間暈出一團又一團的白霧,在靳雨青的兩頰凍出微染的冷紅,他無意地摩挲著腰間暗別著的槍,委婉道:“你二弟……”

他遲疑的這兩秒,霍楚成就立刻明白了陛下的顧慮,他抬頭望向雷諾高揚的大樓,毅然決然道:“霍家早就沒有二少了。”

靳雨青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跟聰明人說話,總能免去不少口舌之力。

一揮手,槍械滿膛的武裝隊當即衝進了雷諾公司的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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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層親膚的皮手套,一圈素銀環完美的套在指根。夜涼如水,繁星滿天,如果不是有越來越多彙聚在大樓門前的警車,和被交通管製而一片冷清寂靜的街道——這原本該是個花前月下、賞景訴情的颯爽秋季。

但現在,注定隻能是個不眠之夜了。

步入雷諾公司的內部,還在正常運轉的控溫器輸送著適宜的溫度,特殊的化學消毒劑的味道輕微地彌漫在空氣中,大廳兩側的牆壁上懸掛著研究成果的獲獎照片。靳雨青一閉眼,腦海裏快速閃過幾場朦朧的畫麵,它們仿佛是一直潛藏在大腦皮層角落裏的虱,此刻蠢蠢欲動地要鑽出眠居的巢穴,啃噬著他的神經。

意識中有手術刀剪哢嚓揮動的聲音,晃白燈光飄忽而過,寬大的護目鏡和慘白的醫療防護服,還有無窮無盡的疼痛,和對疼痛習以為常的麻木。

“我想出去,打完這針我就能出去了嗎?”一個身體瘦削的少年眨著明亮似水的眼瞳,一臉天真地擼起自己的袖子,把白嫩的卻布滿青紫針孔和手術刀痕的手臂伸了出去。

“等你和他一模一樣了,就可以。”

少年踮起腳尖:“誰?”

“他——”

倏忽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靳雨青的眼前,蒼白毫無血色、甚至有些浮腫的怪異臉龐,一側濃血汩汩湧出遮覆了臉頰,染紅了那千萬根霜雪般的銀發。

“啊!”仿若一顆炸彈在大腦深處爆開,記憶中的少年和靳雨青一同驚叫出聲。倒灌的血液從四肢百骸彙集到隱隱脹痛的頭頂,他短促地歎了一下,頭痛欲裂地猛然後退幾步,腳下踉蹌起來,未及摔倒就被身後結實的臂膀一下子給把持住了。

靳雨青下意識緊張地抓住對方的手腕,似乎生怕他一個轉身就消失了:“周——”

“陛下,您還好吧?”頭頂傳來的聲音顯得有些為難。

靳雨青斂了斂神,從目露擔憂的霍楚成肘上抽回自己的手,緩慢地搖搖頭,過了半晌才撫著眉心喟歎道:“我沒事,隻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舊事。”

——那些在實驗室裏的日子,那個天真的還沒被生存的殘酷磨滅掉希望的銀發少年,一個尚且不知道自己隻是某個人的贗品的實驗體。

“陛下,”恰時一個警官從樓上搜查後折返回來,打斷了靳雨青的回憶,對方看過定位器後低聲彙報道,“三樓2號實驗室裏發現幾個密閉生物倉,我們檢測到裏麵還有生命跡象!”

“你去處理。”靳雨青揮揮手,把霍楚成遣走,“搜尋樓裏的大型醫療器械區,霍斐他們極有可能被關在附近。”

霍楚成帶著一夥人遠去,臨走前回頭看了靳雨青一眼。看到他摘了手套,那雙微微紅腫的眼睛默默凝視著無名指上的戒環,他低頭深深吻著,而周圍的淩亂的槍擊和跑步聲都與他無關。剪裁得體的風衣更掩不住那身影流露出的寂寞,那人仿佛是隻活在自己世界裏的獨行者,一個人,一把槍,和一隻不知是誰送的指環,孤獨地走在通往絕望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