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濟南,我知道的不多
走啦
作者:李阿宅
2012年的夏末,是我第一次來濟南。
是一班深夜的火車,為了趕車方便,我寄住在火車站對麵的堂哥家。淩晨兩點,堂哥把睡夢中的我叫醒,拉著我那隻碩大的枚紅色的行李箱將我送到火車站。淩晨的北方小縣城還在酣睡當中,道路上看不到人和車的蹤跡,隻有不知名的蚊蟲圍著頭頂沒有規則地轉圈。月台昏黃的路燈將我和堂哥的影子拉長,他說:“下車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別讓他們擔心。”我點點頭,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我知道那會兒我爸一定沒有睡覺。
那之前的整個夏天,我爸都在為了送我去濟南準備著。他剪了一個新的發型,刮了胡須,買了一套新的西裝和皮鞋,逢人就說:“閨女進了濟南的國企,我要送她去上班。”臉上是喜不自勝的表情。
我卻為此苦惱。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尚未和自己出身學會和解的姑娘,甚至是被虛榮緊緊裹挾,我害怕農民身份的父親出現會讓我丟了顏麵。於是出發之前的那個下午,我看著正在洗漱的父親說:“你別去送我了,你什麼都不懂,我還要照顧你。”我以為我已經用了盡量婉轉的語言,並且換了輕鬆的語氣,可是那瞬間我還是看到他眼裏流露出來的失望與擔心,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說:“我怕你一個人處理不好。”
“又不是第一次出門,十六歲開始就一個人去外地上學了!”
他訕訕地收起西裝說:“好。”
而那時候不成熟的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飛出這座破舊落後的城鎮,去更大的城市實現更飽滿的人生,卻無暇顧及被我傷害到的父愛。
但更大的城市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美好,當我從濟南站出來,像進入了迷宮,在幾條道上來來回回走了無數次,陌生的街頭,忙亂的人群,那種勢單力薄的感覺至今猶記於心。同時來單位報道的其他五六個人,無一不是父母開著豪車前呼後擁地照顧著,唯有我一個人形單影隻地站在他們旁邊,臉上掛著笑容看起來是一副堅強獨立的樣子。
後來當我從這座城市出發,走過更多的路看過更多的書,成了別人眼中活得有點自在的人時,我就突然明白,並不是所有光滑優雅的命運才能被稱為好的命運,失望中,也包含著超出想象的力量。
我告別家鄉來濟南的那一年,也有人告別北京回到了這裏,比如我的朋友茄盒。
茄盒以前在北京的時候做地下搖滾音樂,住在郊區一間破舊的小平房裏。我看過他以前的照片,背著吉他走在天橋上麵,皮衣軍靴留著齊肩的長發,照片是從遠處仰拍的,我看不清茄盒的表情,但我想他臉上一定掛著桀驁不馴不對生活輕易妥協的倔強。回到濟南之後,茄盒剪了幹淨利落的短發,在一條老巷子裏開了一家酒吧,那把跟隨他北漂了很多年的吉他安靜地在牆上掛著。縱然根係緊緊地盤虯在這座城市,但茄盒從不避諱自己對北京的熱愛,相比這個安逸的城市,他總說自己更喜歡伴隨著洶湧的人群穿越北京的十字路口的感覺。他很認真地看著我說:“就算什麼都不做,晚上站在北京的天橋上看車水馬龍,那種繁華都足以讓你心胸澎湃。”
我問他為什麼回來,他說還是這座“四麵荷花三麵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小城更親切,親切到放佛隻要一回憶,就能嗅到大明湖滿湖荷花撲麵而來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