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是一場盛大的台風
暖茶·會
作者:陳嗬嗬
在遇上醫生以前的十七年中,我從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
黑色卷毛,戴黑框眼鏡,瘦瘦高高,一身白大褂穿得很是瀟灑溫柔。
在牙科診室門口叫住他時,那是一個驟雨停歇後的豔陽天,天藍得不可思議,仿佛要滴下藍色的水滴一般,蘸過雨水的雲朵膨脹成大大的一團占據了一隅天空,就像守衛我的小戰士。
這顆蛀牙,折磨我已有一年之久,我怕疼,所以遲遲不敢來醫院。我討厭醫院,也討厭這顆牙,可現在,因為醫生,我突然覺得這顆小黑牙真可愛,如果沒有它,如何才能遇見他?
檢查完的結果是,牙齦發炎,不能直接拔掉蛀牙,需要先吃一些消炎藥等待後續觀察。
“要等牙不疼了才可以拔嗎?”
“不是,情況稍微好一些就可以了。”醫生沒有摘下口罩,可濃濃笑意卻通過那雙好看的眼一絲不漏地傳遞過來,“記得不要吃辛辣生冷的東西。”
明明是那麼平常的醫患間的叮囑,可聽在我耳中就是那麼與眾不同,就好像這是隻屬於我的小關切。
“那怎樣才是情況稍微好一些呢?”
“嗯……你到時候可以來找我,我幫你看看。”
這句話導致的後果就是,在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跑去找醫生看牙齒。
本地人,大學剛畢業,單身。
這是我對他全部的了解。
我第六次去見醫生時,台風“櫻花”正在C城肆虐,因為是登陸點,整個C城幾乎被風雨淹沒。街道上連公交都停止了運營,我卻堅持去醫院例行檢查。
醫生見到我時,我正站在大廳的儀容鏡前把一頭濕噠噠的長發紮成馬尾,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小臉皺成了一團。卻在見到他的刹那,仿佛遇見最美好的年華。
醫生有些無奈,但還是幫我檢查了蛀牙。情況已經大好,我卻一邊喝著醫生泡的驅寒衝劑一邊耍起了小無賴。
“牙齒已經不疼了,可以不拔嗎?”
“乖,聽話,不拔的話,很容易複發。”大概是最近都在給附近幼稚園的小朋友做檢查,醫生還沒緩過神來,不知不覺就把我當小朋友哄了。但這溫柔我卻很是受用,托著下巴望低頭寫字的他:“好吧,但我隻要你幫我拔,如果是其他人動手我寧願複發。”
醫生終於抬起頭,有些哭笑不得:“這位快年滿十八的同學,你從幼稚園畢業已經很多年了。”
回到家後,我思來想去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妙,我的蛀牙是多長出來的一顆牙,拔掉之後是不需要補牙的,那以後豈不是沒借口天天去見醫生了?
再次去見醫生是個陰天,天氣預報說今年第五號台風“瑰麗”以破曆史記錄的速度在海上聚集,這次登陸點還可能在C城。我腫著左臉頰去見醫生,一邊偷偷竊喜自己的小聰明,一邊觀察醫生的表情。然後,我確定自己偷偷去吃麻辣小龍蝦的決定真是太明智了。
醫生臉色有些難看什麼話也沒說,隻是開了新的消炎藥給我。
他是在不開心我不愛惜自己吧,我為自己的小發現而雀躍不已,於是次日一大早就迎著小雨去醫院找醫生道歉。
“醫生在哪裏?”
來多了,我早已和這裏的護士姐姐們混熟了。
“大概在花園吧,他昨天和新交的女朋友吵架了,你當心點別被掃到台風尾。”
在那個我無數次幻想和他一起手牽手走過的花園,他牽了別的女孩的手。
我終於明白,他的開心和不開心都和我無關,一切隻因我入戲太深。
“瑰麗”和C城擦肩而過在臨市登陸那天,距離我的十八歲生日還有整整一個月。那天的C城下了一天一夜的瓢潑大雨,那是那年的最後一場台風。
我迎著大雨去另外一家牙科診所拔掉了這顆讓我又愛又恨的蛀牙。打麻醉時很疼,我沒哭,拔完牙透過窗戶看到街上被風吹得一片狼藉的廣告牌和綠化帶,我卻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嚇得那位也戴黑框眼鏡的年輕醫生以為他拔錯牙了。
我還記得那幾天給小朋友看牙時醫生說,每顆牙齒都有一個自己的夢。
而我的這顆蛀牙藏著一個關於暗戀的夢,那微微膨脹酸澀的小暗戀,終於伴隨那顆被連根拔起的黑色蛀牙,剝離我的身體。
好友說,每場無疾而終的暗戀都像一場盛大的台風,傷害在所難免,但無論如何遍體鱗傷如何神悲心碎,總會迎來雨過天晴的一天。那時你會發現,天更藍了,雲更白了,而那小暗戀,是那麼值得珍藏。
因為那是屬於你的,獨一無二的青春晴雨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