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曹植的院子時已至深夜,厚重的雲,寥落又黯淡的星。
莞兒擰了帕子,細細為曹植拭汗。醉了的曹植睡顏極其乖巧安靜,閉起的雙眼掩去眸底的所有情緒,臉頰酡紅,更襯得脖頸處皮膚白皙。
莞兒突然很想碰一碰他纖長的睫毛,卻又怕弄醒了他。
猶豫幾分,她還是縮回了手。
扯了一旁的錦被為曹植蓋好,莞兒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關好房門。
今夜無月,也沒有風,雖是一月份,院子裏卻不十分涼。莞兒緊了緊衣領,便隨意地撿塊地方坐了下來,隻望著廊下兩盞依舊明亮的燈籠發呆。
她還在思索今夜宴席上發生的事情。
不過一場普通的接風宴,卻已讓莞兒窺得幾分曹氏父子間的波雲詭譎。甄姬作為曹丕的夫人,必然也已卷入其間。
曹植大約是因了甄姬,才會對自己如此無微不至,而如今,曹丕又對她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再加上之前在曹營時,曹公那雙精明的眼睛……
莞兒突然覺得,自己的前路,越來越未知而迷茫,混沌而黑暗。
她自詡能知曉生前身後事,卻如何也無法算得自己的命途。
師父曾說,莞兒你命格撲朔,命運多舛,縱有異稟,卻逃不過一生命係他人。
師父還說,丫頭,此次占卜,並非戲言。
莞兒發現自己想念那個腰裏掛著酒瓶,邋邋遢遢瘋瘋癲癲的糟老頭了。
“師父……莞兒有些相信你的話了……我的命運,什麼時候才能歸我掌管呢?”
曹植的房間,因為莞兒離去時熄滅了燈火而顯得黑蒙蒙。一片昏暗裏,唯有一雙眸子明亮如星。
曹植醒著。
今日接風宴前莞兒的種種異狀,讓他猜到了幾分緣由。
她怕是見過二哥了罷……
是從什麼時候起,二哥看自己的眼神開始充滿了戒備,不再是昔日的手足親情?
是從什麼時候起,二哥開始百般算計自己,連身邊人也不放過?
他從來沒有想過和二哥去爭些什麼,可是。
二哥搶走了他想要的一切,連他現在擁有的這些,也在虎視眈眈地覬覦。
他曉得,今夜他情急之下假裝醉得糊塗而眠一法並不高明,甚至有些拙劣,但是最起碼,他要讓別人能看出來,莞兒,他是決計不會隨意給了別人的。
這丫頭是他此刻唯一能夠全心全意依靠的人。她純淨,清澈,美好得像一杯溫水。
他如何舍得將她置於險地,將她染黑呢?
即便是甄姐姐,也不可以將莞兒從他身邊奪走。
曹植合上雙眼,心中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屋裏屋外,各懷心事。
甄宓今日有些累了。
領舞。陪笑。照看叡兒。好容易安靜下來,她隻覺得全身都懶懶得不想動彈,歪在美人榻上闔眼小憩,精心梳好的發髻有些散亂,卻更添一抹慵懶風情。
迷迷糊糊間,隻覺得有什麼溫溫軟軟的覆上了身,甄宓慢慢睜開眼,恰對上曹丕一雙細長的眼。
“嗯?弄醒你了?”曹丕在她身邊坐下,將手中本要為甄宓蓋上的薄被展開,順手為她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