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沉沉,有淡青的雲朵遮蔽了月光,庭院山水亦籠上一層昏暗。
而曹丕一雙狹長眸子瀲灩如星,盯著莞兒道:“我為什麼幫你呢……”
莞兒垂下眼瞼,恭聲道:“怕是公子心善,可憐莞兒一介孤女罷……”
“哈哈,這卻不是了。”曹丕默了一默,才又道,“我就是想讓你欠我個人情而已。”
“啊?”
“先前欠我一次救命之恩,這次再欠我一個人情,”曹丕摸了摸下巴,“總有一日我是要討回來的。”
“哎……明明是公子你……”
“在我向你討回前,”曹丕打斷她急急的辯白,笑容怡然,“先安穩地留在三弟身邊罷。”
青雲隨風緩緩而動,慢慢露出藏起的皎潔月光。
那麼明亮,莞兒想,她怎麼也忘不了曹丕那一縷意味不明的淺笑。
八麵玲瓏。
進退得度?
莞兒重新將桌上木條聚攏在一起,凝神思索。
燭火躍動,映在她簇起的秀眉間。
半晌,兩道長眉舒展開,莞兒嘴角凝起一彎淺笑,睜開眼睛,手上開始了動作。
長為基底,短作攀援,上進下退,進退得當。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曹植迷迷糊糊醒來,卻不知自個何時竟睡了過去。
對了,還不知莞兒如何了呢,曹植懊惱地敲敲頭:本該好好陪著她的。慌張從小塌上起來,卻發現身上細心蓋了薄被,書也好好地待在枕邊。
曹植不由得抿唇一笑,望向書桌,卻見油燈早已熄滅,莞兒安安靜靜地伏在桌上。
輕手輕腳過去,借著窗欞透過的微熹晨光,曹植瞧見莞兒恬靜的睡顏,和手邊一枚完完整整的機關鎖。
二十四方鎖。
這丫頭將它組合起來了啊。曹植欣慰地想,不愧是他看重的人,果然聰穎。
聰穎,又韌性。
他怎麼就撿了個這麼好的小丫頭在身邊呢……
曹植感歎著,不由得伸出手,輕輕摸一摸莞兒烏黑的發。
卞夫人已過不惑之年,卻依舊滿頭青絲,白皙麵容溫和可人,沉穩的眼眸中仍能窺得昔日風采,眼角雖有了細密的紋路,卻並不顯滄桑,隻更添三分風韻。
她的嗓音溫柔和善,像是個很好相與的人。
當然莞兒心裏很清楚,且不說能與曹公這號梟雄舉案齊眉,單單看她給自己的機關鎖,眼前這位夫人決不像麵上看來這般好說話才是。
她於是越發立得恭謹,行過禮後便隻垂著眼瞼,任卞夫人打量。
半晌,還是卞夫人一聲輕笑,打破了沉悶:“老爺曾說,植兒帶回的姑娘聰穎大膽,敢冒死向他進諫,頗有女謀士之風,今日一見,姑娘怎的如此沉寂了?”
莞兒屈膝行禮道:“當日是莞兒魯莽不懂事,才衝撞了司空大人,後細思之,莞兒亦惶恐不安。好在司空大人心慈,未追究莞兒罪過。”
“為國事立功,何罪之有?”卞夫人示意她起身落座,“莞兒姑娘既然能將二十四方鎖重新組合好,可是領悟了我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