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問計(1 / 2)

寒夜灌著涼氣的風卷起飄零在地的紙簽,呼嘯著落在結了薄冰的河麵。逐漸洇濕的字跡,漸漸墨染開的字跡冰涼。

“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也……永生銘記。”

自身後環著她的手臂緊了又緊,幾乎將她嵌在懷裏,怎樣都不願放手。

莞兒覺得自己仿若窒息,如鼓的心跳衝擊得耳邊嗡嗡蜂鳴。她無力地抬手想要拉開曹植橫在肩膀的手,卻反被他握住,再也掙脫不開。

“……不要這樣。”她聲線破碎,理智試圖拒絕他,心中卻再無一絲氣力。

“莞兒,為何我總與你錯過?”他不放,輕輕將下頜抵在她肩上,在她耳邊道,“從前我不曉得自己喜歡你,後來曉得了,你卻嫁了別人。我以為這是個陰謀,可是這個陰謀的始作俑者,舍我其誰?”

“都是我的錯……”

從前種種,皆若煙雲過眼,走馬燈一樣的輪回間,唯有他的臉龐清晰依然。

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

莞兒最終還是強力掙脫了他。

“回去罷,再不回去,崔夫人真的會擔心你的。”

暗沉沉的天空,真正壓了下來。

“見到你師父了嗎?他好不好?”甄宓笑盈盈地問道,心情不錯的樣子,也沒有追問她為何這麼晚才歸來。

“見到了,我師父他很好,隻可惜明日他便要出城南下了。”莞兒回道。

“哦?那真是可惜,本以為莞兒你能常去瞧瞧他的。”甄宓微微蹙眉,倒是真覺得可惜。

“無妨,能再見到師父我便很開心了。夫人,今日我有些累,就不陪您說話了。”莞兒眉目間疲態盡顯,甄宓也不便多留,便允了她現行回去了。

看見曹植的身影出現在回廊,崔瑩一顆焦躁不安的心才放下。她忙迎上前來:“爺回來了,妾身早就叫廚房備好了飯菜,爺這就用些罷?”

曹植看著她殷切的笑容,便也勉強一笑:“好。”

崔瑩剛要叫丫頭來傳菜,卻又聽得曹植道:“順便上一壇陳釀來。”

酒香醉人,卻被他流水一般灌下,文人氣質此刻盡顯。他低聲吟著些破碎支離句子,清冽的鳳眸已是有些迷離。

歸來的途中,他與莞兒一路無語。臨了要分別時,莞兒卻輕聲告訴他道:“以後,你我應當再無交集,還是各自珍重罷。”

他們怎會再無交集?

曹植灌下一口燒喉烈酒。沒有溫過的酒冷冰冰地滑進身體,翻滾的辛辣更加嗆鼻。

見他鳳眸潮紅,麵色有些鬱鬱的樣子,崔瑩有心要問,卻又不知從何開口,隱約覺得應當是和曹莞有關的罷。

曹植心緒紊亂,倒是沒注意在一旁躊躇的崔瑩,隻自顧自飲得酩酊大醉,直至夜深。油燈快要耗盡時,螢黃的光微微晃動著,照進屋子的月光便清晰起來,映著他白皙泛紅的麵頰和漾著水汽的鳳眸,無端竟生出一番朦朧之感來。

對了,他突然記起,莞兒的師父要去了自己的八字,還為他卜了一卦的,隻是拿紙簽不曉得去哪裏了。

他在周身摸索著尋了一番無果,隻得露一抹苦笑出來:也好,不曉得也好。

是好是壞皆留於明日考慮,他今日要一醉方休。

月色本是皎潔,奈何南方的冬日卻少了一層白皚皚的雪,倒顯得灑落在營地內的月光薄弱了許多。

雖無雪,這時節卻是多雨的,入了夜雨聲更甚,淅淅瀝瀝,像帶了些煩心的思緒一般一刻不停。

曹公隻留了賈詡一人在營帳。

雨夜總是沉沉,營帳裏燭火有些不夠亮,恍恍惚惚,照得曹公的麵色亦陰晴不定。

“賈卿,吾今日有一事實在是難以抉擇,思之無法,棄之不安,故而才請你來助吾一臂之力。”曹公一雙眼睛漆黑深沉,神情很是慎重。

賈詡笑道:“為主公排憂解難本就是屬下的職責,不知是何時困擾了主公?”

曹公踱著步子,良久,歎道:“天下之傾亂,群雄皆蜂擁而起,立業實在不易。然立業難,守業更難。”

說到這兒,曹公漆黑的眸子轉向賈詡,很是帶了三分希冀道:“賈卿,依你之見,誰才可將吾半生戎馬打下的江山接納,守得固若金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賈詡麵上笑容不減,心下卻著實震動。

主公這是以世子之位花落誰家來問計於他啊……

他自然曉得,主公子嗣雖多,但若論起對於魏王世子之位的爭奪,還是非曹丕與曹植二人莫屬。隻是這二人卻實在難以抉擇。

自曹昂戰死,排行第二的曹丕便順理成章,成為了主公的嫡長子。且他行事穩重,心思頗沉,手段亦狠厲。當初主公為磨礪他,便封了他五官中郎將之職,品階雖不高,卻勝在有機會接觸和處理政務,想來,也是主公著意在培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