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甄宓(1 / 2)

每年的七夕,九姬都會照例啟封一壇埋於花樹底下的花雕,這酒呈淡淡的緋色,宛如少女麵頰的紅暈般自然亮澤,它還有個十分動人的名字,叫做女兒紅。

這個習慣她也不記得是從哪裏繼承來的,隻是每年都照舊啟封來淺酌。

琤璵卻有些欲言又止,分明是上好的陳釀,今日對飲,他卻嚐不出什麼滋味來,隻把玩著手中細致的杯盞,一臉的心不在焉。

九姬默不作聲將一盞緋紅的酒小口啜完,這才放下手中的陶盞:“說罷,有何事?”

“也沒什麼……隻是,阿九,你當真不記得是誰教你釀了這花雕埋在花樹底下了?”琤璵猶豫了幾分,還是問了出來。

她若真的忘記了九辭,這些習慣卻怎麼都還記得?

對於九辭,他一向矛盾,不想讓九姬記起,卻又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太過齷齪。

“誰知道呢。”九姬微微蹙眉,道,“活得太久,許多人和事不記得了也不足為奇。”

琤璵聞言卻苦笑。

若真的是因為活得太久才會遺忘,那隻怕走到宇宙洪荒,你忘記了所有人,也不會忘記了他一絲一毫才是。

當年,九辭帶初化人形的九姬離開時,便釀了一壇花雕,埋在株遒勁的山茶樹根處。

他隻道民間誰家生了女兒,都會這麼做,待到女兒出閣時再啟封來招待客人,酒香襲人,品味一個女子在做姑娘時所有的美好與酸甜苦辣。

“九姬,今日你化作人形,也可以算作你的生辰,待到你出嫁時,我們再來啟了這壇女兒紅,如何?”

那時九姬失笑道:“要我出嫁,隻怕還得等上萬把年也不止,你當真能忍得住?”

“……也是,那不若每年七夕我們便來瞧瞧,若是酒陳了,就啟出來好了。”

“每年都來……你真饞。”

“你說得對。”

這樣一來二去,便成了習慣。

縱然九姬現在忘卻了九辭,可是她靈魂深處卻烙上了難以磨滅的九辭的印記,深入骨髓,怎可說丟棄便丟棄?

若有一天他也離開,九姬會一直記著他嗎?

建安二十五年,魏王崩逝,曹丕順利地繼任為新的魏王。曹丕繼位為魏王,並在登基後設立九品中正製,又相繼平定了酒泉、張掖、武威三胡叛亂,收回上庸三郡。見時機成熟,曹丕於延康元年十月脅迫漢帝“禪讓”,自立為帝,定國號魏,改元黃初並定都於洛陽。

叱吒亂世三國,風雲四起,曹魏建。

那個曾在朦朧月色中宛如蟄伏巨獸一般的曹府,終於在日光下雄起,展示了睥睨天地的凜冽氣勢。

而曹丕身邊,最為開心的卻要數郭女王。

她眼尾鋒利飛揚,她衣袖翩然灼灼,她的周身洋溢著光華灼人眼。

遷都洛陽,曹丕攜了她,封為貴嬪,僅次於皇後的地位;攜了曹莞,封為夫人,次於貴嬪。甚至攜了曹叡與曹翎,卻獨獨留了甄宓在鄴城,且仍為夫人,並未晉封。

朝野內外自然是疑惑的,甄宓不僅為魏帝原配,且育嗣有功,為何不但不封後,還被留在了鄴城?

卻不知在遷都之前,宮闈內曾有過的那一次端肅懲判。

魏帝細長的眸子牢牢鎖著跪在殿下的甄宓,已成為太後的卞夫人端坐一旁,斂去了平日所有的溫和,眼眉之間無端透出幾分淩厲來。

“甄宓,你可知你曾犯了何錯?”她的聲音冰涼,夾雜著些許的嘶啞。

“甄宓不知,請母後明示。”甄宓在此刻卻依舊麵帶得體的笑,增一分太多,減一分則太少。

完美掩飾了眸底滿溢的蒼涼。

莞兒和郭女王分坐兩端,她手心已經全然汗濕,心底透出了十二分的緊張,仿佛在下首等著被問罪的那人不是甄宓,而是她。

“你屢次三番與臨淄侯私下見麵,甚至還在除夕夜灌醉了臨淄侯及自己夫君的妾侍,一手促成了他二人的錯情,間接也延誤了臨淄侯的公務,人證物證俱在,這種種罪狀,可是個賢德正妻所為的?!”

聽得卞夫人這樣嗬斥,莞兒便握緊了拳,直想衝上前大聲否認。

甄宓不過是在為曹丕做事而已,哪一件不是曹丕為了謀得江山處心積慮而令甄宓去設計的?

她有些驚懼的眼光不由得飄向正襟危坐麵無表情的曹丕,結發十數年的妻子,為了他這樣被質問被羞辱,他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真正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郭女王卻隻管盯著莞兒瞧。

沒想到失了孩子,她還能得到曹丕的寵愛,難道真是個有手腕有心機的女子?

沒錯,莞兒失去的孩子,歸咎於她悄悄在她每日要喝的安胎藥中所作的一點微不可察的手腳。

她原本以為沒了孩子,曹丕對她失望後必定會冷淡於她,不僅解決了一個後嗣的威脅,還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