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林裏一時無話,隻有風過的簌簌聲吹拂花香馥鬱的空氣,不時有一朵紅顏從枝頭掉落,亡佚,卻不凋零。
琤璵望著孟九姬仰起的側顏,突然意識到,九姬這樣突然來訪,不會是來找自己的師父來再續從前的一段未了情的罷!
他被自己的這一番想象驚到了。
將這樣個氣質出塵體態若仙的姑娘和自個胡子拉碴不苟言笑的師父放在一起……違和啊違和!
琤璵內心咆哮,但想到九姬可能已經癡心守候十數年,不由得又沉寂了,左右掂量,他才試探地開口問道:“孟姑娘,你是不是……來尋我師父的?”
這話一問出,他覺得空氣的流動都遲滯了。
九姬卻奇怪地轉身:“你師父是誰?”
“……”琤璵一噎,心道你怎麼還嘴硬,分明都找來了,難道非得見著我師父本人才肯真情流露?
說曹操曹操到,許是見琤璵難得地又去了後山,骨十一便拎著棋盤尋來了,遠遠便聲如洪鍾:“臭小子,自己來賞花也不知請師父一起,快來陪我殺兩盤棋。”卻見後山並非隻琤璵一人。
再走近了,卻見自家臭小子身旁立著的竟是個弱質纖纖的女子,一身青衣烏發如瀑,瞧著甚是惹人憐愛,忍不住走近了嘿嘿笑道:“好啊,臭小子,原來是在這裏私會佳人。嗯,也是,再過兩年你可不就是該娶媳婦兒了!”
聽見這話的琤璵一愣,隨即淩亂:“師父,你仔細看看,孟姑娘可不是你的舊人嗎?”
九姬:“什麼舊人?這是你師父?”
骨十一:“什麼舊人?這不是你戀慕的姑娘?”
琤璵:“……”什麼關係,好亂!
一番無力又稀裏糊塗的解釋後,骨十一終於曉得自家好徒弟是怎麼胡亂聯想的了,登時老臉都通紅一片,忍不住啐他道:“好小子,為師在你眼裏便是這般的風流之徒?”
琤璵摸摸後腦勺,尷尬道:“師父也有年輕的時候,人不風流枉少年嘛……”見骨十一的拳頭又要揮來,琤璵忙跳開,向九姬深揖一禮:“方才是我唐突,孟姑娘莫怪罪才是。”
九姬看著他,卻難能地抿起一抹淺笑來:“無妨,不必自責。”
沒了前世記憶的琤璵,這樣瞧來卻更憨厚可愛了,不錯。
骨十一卻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九姬幾眼,心中若有所思。
他認得九姬,長安巷盡頭那家酒肆的老板娘,總是溫溫婉婉地站在店子裏的烏木櫃台後邊,青綾覆眸,應當是看不見的。
可她卻能從山的另一邊翻越過來,還絲毫未曾驚動山頭的機關與障礙,可見身手絕不像她給人的感覺這樣簡單。
她突然造訪骨家後山,所為何事?
感受到來自骨十一的有些戒備的目光掃視,九姬素手一抬,半蹲了身子行了個女子常禮,才道:“今歲春日,我想著能不能拿木棉釀些花酒試試,四處打問後聽說這片山的木棉花開的最好,所以才冒昧前來,卻不曾想竟無意間闖入了貴府後山,實在是失敬了。”
琤璵從未見她這樣對人行過禮,一時間覺得受寵若驚,忙道:“沒事沒事,來者是客,再者說我和師父也沒能將這些花好好利用,平時都是任它們凋零了,若你能將其入酒,也算不辜負了。”
骨十一麵色卻還是凝重,他隻覺得眼前的孟姑娘可並非常人,可她坦然自若的樣子又教他不知從何懷疑起,思來想去,隻好道:“姑娘,這畢竟是我家後院,若你要用這木棉花,不如叫劣徒折了給你送去,這擅闖的事……咳咳,日後還是不可取的。”
九姬聞言沒說什麼,隻點了點頭:“勞駕費心了。”
骨十一便又瞥了琤璵一眼,將沒來得及擺開的棋盤背在身後:“好生送客。”便抬腳要下山去。
誰料九姬卻在身後聲音輕柔地問琤璵:“怎麼不見你師妹呢?這樣好看的花,女孩子應當都很喜歡的。”
抬起的腳突然頓住。
他回頭看向九姬,麵容已是有些冷了:“姑娘對我家……了解得倒不少。”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從軍?”
先文襄帝高澄之長子,早已經封了河南王的高孝瑜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家四弟。這小子平素從未經曆過什麼風浪打擊,好好的怎麼突然要說上戰場?
“大哥,我是真心想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北周一直對我北齊虎視眈眈,若是能為保衛我北齊江山出一份力,要我做什麼我也甘願!”高孝瓘堅定道。
高孝瑜看著他,十四歲的少年郎,正是身長又單薄的時候,容顏昳麗,聲如清泉,這樣一幅柔美樣貌,如何能鎮得住手下那一隊虎將,如何能威懾敵方那一群狼軍?
他不由得歎了口氣,卻又不忍駁回高孝瓘那期盼的目光,隻好道:“茲事體大,我也不能做主。不如下回宮宴上,你去求一求陛下,興許能成。”
“我要如何求陛下?直接求?”高孝瓘思慮得卻多了,蹙了修長的眉道,“陛下素來疑心重,眼下大哥與二哥三哥都已封王,我若再直接去求取征戰的機會,會不會被陛下猜忌,以為我們作為宗室卻不安分,還要貪圖更多的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