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舊事(1 / 2)

饒是淡然如孟九姬,也在琤璵突如其來的擁抱中愣怔,一時竟也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能僵在原地任少年雙臂用力環著自己,鼻端充盈著朝陽般凜冽的氣息。

琤璵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頸,一時間客棧靜得隻餘下一簇燭火不規律地跳動。良久,九姬纖薄的紅唇才抿起個淡淡的弧度來,僵硬的身子逐漸放鬆。

果然天上地下,唯有公子琤璵敢這樣毫無顧忌毫不介懷地擁抱她幽冥之神,孟九姬。

琤璵此刻心中毫無綺塵雜念,仿佛緊握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力環著孟九姬,雙眼合上,掩飾住即將淌出的晶瑩。

活了十幾年,他骨琤璵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無助過,也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感激一個人。一顆浮躁的心因為她平靜卻篤定的話語而漸漸平穩,隻要她說了,他便覺得什麼難關都能過得去。

就是這樣發自心底地去相信她。

孟九姬,孟姑娘,她知不知道對於自己來說,她該是如何重要的一個存在?

好想現在便親口告訴她。

一片寂靜中,孟九姬攏在寬大衣袖中的雙手猶豫了一番,還是輕輕攀上了少年單薄的肩膀,輕輕拍了拍。而青綾下的雙眸也第一次流露出些許錯愕和驚異。

她塵封已久的那一部分記憶,仿佛被琤璵這一個唐突的擁抱撞開了條條裂縫,時光回轉,孟九姬一雙黯淡已久的眸子,竟在這一瞬重歸光亮。

還是忘川。

曼珠沙華永不凋謝,綿延了不知多少裏,密密匝匝覆蓋了整條遙不見盡頭的忘川河,詭異妖豔又決絕的紅深深淺淺,仿佛鳳凰泣下的血,霸道地渲染了整個視野。

唯有跪伏在奈何橋畔的她是這萬紅中的一點青色。

耳畔有熟悉的聲音焦急地響起:“小呆草,你這是怎的了,你不是與九辭一同離開忘川了麼,怎麼如今隻有你一人歸來了,九辭他人呢?!”

孟九姬聞言,緩緩抬起臉,模糊不清的視線裏隻映進一片灼灼紅衣,奈何她睜大了雙眼也看不分明,隻將他與這鋪天蓋地的曼珠沙華融為了一體。

“我……沒事。”

琤璵一見她抬起的臉,心中卻大驚,隨即焦急地蹲下身來與她視線平齊,修長雙手緊緊握了她的肩膀,她看不清晰,卻也隱約覺得他湊近了自己:“阿九,你這眼睛是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告訴我!”

她從來沒有聽過琤璵的聲音會這樣嘶啞焦急,透著深深淺淺的揪心。

是啊,她的眼睛怎麼了?

孟九姬半伏在花叢中,伸出有些顫抖的手輕輕觸碰自己的眼睛,卻摸到了一手的粘稠,有細細密密的紋路扭曲纏繞,覆蓋了她整個眼眶。

將手拿下湊到眼前,她忍不住抿起纖薄的唇絕望地笑,嗬,縱然她是神體,流出的血也一樣是紅色的啊。

發覺出她笑容的淒慘,琤璵將她沾了血的手握進手裏,另一隻手撫過她的麵頰,停駐 :“阿九,是不是你與九辭遇到了什麼麻煩所以受傷了?你……痛不痛?”

她默了好一會兒,才又抬起眼,努力去看向琤璵那雙瀲灩如星辰的眸子:“我發了神咒。”

神咒?

神咒!

琤璵一怔,隨即激動起來,這丫頭到底是怎麼了,什麼事情值得她賭上神體去發一個神咒!

不錯,所謂神咒便是天生神體以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為祭品,向天父地母發下的誓願,所求必靈,而作為祭品的身體將被打下深入骨髓的烙印,是再也收不回來的。

所以,阿九便是以自己的眼睛為祭,去求了個勞什子心願?!

他心急如焚,忍不住地去責備她:“有什麼事情是你非這樣去求不可的?若你真想要什麼,天上地下,我即便赴湯蹈火也要為你取了來,何苦你這樣作踐自己!”

“你這樣,隻會叫人看了難過傷神,又得了什麼好處了!”

說到這兒,琤璵心中的不忍更甚了,昔日的小呆草容顏之清麗絕美,一雙眸子晶瑩若水,波光流轉最叫他心動不已,而如今光澤黯淡仿佛覆蓋了一層經年不化的白霜,密密麻麻的詭譎紋路滲著鮮紅欲滴的血珠布滿了整個眼眶,教人瞧來心中發酸,不忍又疼惜。

他忍不住用指尖輕輕撫著她的鬢發,心痛地歎息。

九姬卻突然直起身子,聲音清冷道:“我發了神咒。以我雙眼為祭,我孟九姬此生都不要再見到司酒神君九辭,他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他的一切都不存在於我的記憶,生世輪回不相遇,從此天涯是路人,此誓必應!”

她的聲音伴著忘川河永不停息的怒吼,冷傲決然,仿佛花盡了她所有的氣力。話音剛落,她挺直的身子仿佛便一下子被抽空,雙肩傾頹,黯淡無光的眸中湧上晶瑩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