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七原本以為這十數年的陪伴,自己始終立在陰影處默默守護著宣帝的安全,他的登基之路上縱然自己沒有功勞卻也有苦勞,宣帝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總會原諒自己的些許私事的。
可是他卻疏忽了一點,宣帝斯人,平生最為多疑——似乎帝王天性皆是如此。
在宣帝敏銳如鷹隼的目光注視下,骨七後背密密匝匝的冷汗起了一層一層,可是這話卻不是能全然照實說的,最起碼自己一直圖謀的解毒之事,還有族譜在自己手裏,這些都是不能告訴宣帝的。
無奈之下,隻好將話題盡力往琉璃身上靠攏:“先前陛下就曾與我說過,屬下內族此次派來的人丁就派給先文襄帝的後裔之一,不僅表了陛下對待先帝子嗣的親厚,也是器重他們的意思。屬下也有多少年沒聽過故人消息了,如今知曉了內侄女的下落,怎能不心中動搖?一時糊塗,這才悄悄離宮,想著去見見她,順便打問一番昔日的兄弟們如今都怎樣了……”
“這樣啊,那你見到她之後呢?”宣帝卻有些不依不饒地追問,“你內族如今情況如何?”
骨七搖搖頭:“處境堪憂。”
“隻怕丫頭以後,我內族再也無能派遣出來護佑陛下子孫之人了。”
“骨家竟衰落至此?”宣帝聞言倒驚詫了,“我記得昔日舊籍上還有言,全勝之時的骨家隨便揀一個出來都是匹敵大內高手的武才……怎的區區幾十年,便如此凋敝了?”
“這個也是屬下所擔憂的,”骨七道,眉宇間的神情是真實的焦急,“不知何原因導致了骨家的迅速凋亡,且幾乎複興無望。屬下這些年一直在外心無旁騖地跟著陛下,也不曉得這其中的彎彎繞,隻曉得遵守族訓罷了……”
骨七一邊說著,一邊偷眼觀察高洋的神色。
也許宣帝比自己更明白那個所謂族訓的由來,為何他骨家分明是江湖流派,卻與皇室有了這樣千絲萬縷的親密牽扯?!
誰料宣帝卻將手中已經失了茶香的杯盞放在桌上,沉聲道:“當年父親將你給了朕做暗衛時,朕才十歲不到的年紀,倒是什麼都不曉得,隻記得父親親口對朕說,”他瞥了一眼骨七的黑衣勁裝,接著說下去道,“好好利用,他能成為你最好使的一把刀。”
骨七聞言忙俯身下去:“屬下本就是陛下手中的刀,任憑陛下吩咐。”
心中卻一瞬間閃過些許不甘心。
為何他偌大一個家族,就這樣被人隨意利用,任人使喚,失去了最為珍視的自由?
昔日,骨家究竟發生了什麼?!
“罷了,你起來說話罷。”宣帝想了想,還是揮手示意他起身,“先前的事情朕也懶得追究了,隻是此番必得警醒一一次,若是再犯——”他的聲線驟然冰冷,“別怪朕再容不下你。”
骨七垂眼恭聲道:“是,屬下知罪。”
宣帝這才點頭,隨即又問道:“你說你去見了現下護著孝瓘的小丫頭,她的武功如何?”
“雖尚稚嫩,但勝在天賦不錯,如若勤加練習,日後必定少有敵手。”骨七答道,想了想又補充說,“陛下可還記得去年秋圍時,那個一飛梭便射下李公公帽上珠子的小廝?”
“哦?”宣帝眯眼,果然是有印象,“怎麼,難道她便是……?”
骨七肯定地點點頭:“不錯,此等膽識與準頭,確實可令人刮目相看。”
聽他這樣一說宣帝便笑道:“那小廝長得那樣英氣,朕可真沒瞧出來她是個女娃。”隨即仿佛又想到了什麼,笑得更開心了,“恰好孝瓘是個音柔貌美的,與你那侄女站在一起,倒也相配!”
原是打趣而已,骨七卻歎氣道:“這卻是屬下很擔心的地方了……沒想到這次派出的竟然是女孩子,若是這二人日久生情了,這可如何是好?“
誰料宣帝卻有不同的看法,興致勃勃地道:”這有什麼,若他二人真的心意相通,那你家丫頭豈不是更要舍出命來護佑孝瓘了?“他覺得仿佛看戲本子一般有趣,”對了,說起這個,朕前些日子還準了孝瓘到燕州軍營去呢,估計你家那丫頭也會去的罷!“
……骨七內心扶額,他這才生出眼前這帝王其實很年輕的感覺來。
等等?!高孝瓘要與琉璃離開鄴城遠到北齊北部的燕州去從軍?
骨七一愣,琉璃一走,自己豈不是什麼都沒法從她那裏打探得到了?
琉璃是骨十一唯一的女兒,她臨走前,骨十一一定對她說過什麼,隻不過這丫頭對自己太過戒備,故而什麼都不曾告訴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