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兗州的溫度看起來依然很高,而降水也與去年同期相仿,並不太多。
雖然說曹操手下也是頗多能吏,不論是總領政務的荀彧、陳宮、任俊,還是分管具體的棗衹、滿寵、司馬朗、呂虔等人都是世之英才,就算是曹子孝、夏侯元讓、李曼成這樣的武將事實上也是有足夠的能吏分管地方事務,可麵對這人力所無法掌控的天候,所能做的卻也不多。
甚至到了夜間,也依舊不減煩悶之感,那惱人的燥熱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本就浮躁的心靈。
荀彧依舊還是如往常那般,哪怕已經到了可以結束辦公的時間卻依然伏於案上,各地傳來的消息讓他心中很是焦急,雖然因為提前采取了不少措施,今年受災情況要好於去年,無論是受災麵積還是土壤普遍的墒情如果單單和去年相比自然是令人歡欣鼓舞,但因為今年驟然增加了大量的控製範圍,從回報上來的情況看,新征服之地如果沒有足夠多的糧食調撥,就算不會釀成民亂,但也一定會產生大量的流民,從而形成巨大的不穩定因素。
想到這裏,荀彧忍不住在心底狠狠罵了一番袁術,若不是這家夥在豫州橫征暴斂,由任由自己和手下揮霍無度,也不至於讓土地平坦肥沃的豫州變成如今這幅亂局,不但讓財政本就有些捉襟見肘的曹操軍無法獲得及時有效的補充,甚至還要搭上一筆額外的支出。
這讓荀彧在某一瞬間都想像並州軍學習。用各種方式從那些家中有餘糧的地主豪強手中彌補這些缺口,反正對於某些家族,就算是荀彧其實也是很看不過眼的,就算被消滅掉隻怕他自己在私底下也是會拍手稱快,甚至浮上一大白。
可惜這樣的想法也隻不過是一瞬間的衝動而已,畢竟他荀文若終究還是潁川荀氏出身,從他的出身就決定了他的眼光居於何處。固然在入住兗州的過程中,不論是他還是陳宮都默認了曹操對於兗州境內某些豪強的清洗行動,但那隻不過是為了曹操能夠更有效掌握兗州的權力而已,對於那些不曉得世事變化的愚蠢之徒死也就死了。
但若僅僅隻是為了彌補財政缺口便大開殺戒。荀彧覺得這可就絕對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了。
大概是因為工作的時間太長了的緣故。荀彧覺得自己應該出去走走透透氣,雖說外麵既不涼爽也無法看到什麼讓人順心的景致,但卻也無法抵擋換一個環境所帶來的未知的誘惑。
荀彧工作的府衙旁邊,是陳宮工作的府衙。
對於自己的這位同僚。同樣也是曹操很倚重的左膀右臂。荀彧的情緒多少有些複雜。
陳宮是一位很有才能的兗州名士。在這一點上不論是荀彧還是曹操都是承認的,不論是行政能力還是戰略戰術的謀劃,陳宮都有著相當的水準。甚至在戰略戰術的謀劃上,陳宮可以將整個戰場細化為很多不同的部分,並對每一個部分都有著相當的掌握。
或許因為分得東西太過細致,以致於陳宮每次設謀都習慣盡可能多的將方方麵麵都考慮進去,倒是讓人有種反應過慢的錯覺,可荀彧很清楚,對於這樣的謀士,你一旦讓他反應過來並將一切都計算清楚,那麼除非能夠找到一些其計劃之外的變數,否則你隻會落入他的步調。
作為曹操的左膀右臂,陳宮手頭的工作也同樣不少,但隨著荀彧逐漸熟悉各項業務,原本應該屬於陳宮的很多工作也在不知不覺中轉移到了荀彧這邊,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荀彧再也無法在這種時候見到曾與他一起挑燈夜戰的陳宮府衙的燭火光芒。
但出人意料的是,今日的陳宮府衙,卻出乎意料的亮起了燭火之光,而且看起來還很明亮,似乎有很多人同時在其府衙中不知道做什麼一般,不論怎麼看都讓人分外生疑。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麼……”
莫名的感慨了一句,荀彧向身後揮了揮手,立刻便有一名士卒小跑到他身後。
隨手將腰間別著的一塊令牌交給了對方,荀彧看也不看那位很快便消失於黑幕之中的士兵,繼續著他的散步旅行,隻不過還沒有走上幾步,便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一口氣之中,有慶幸,有感慨,有無奈,也有惋惜,但卻唯獨沒有不安和猶豫。
而與此同時,濮陽城距離皇宮並不算太過遙遠,僅僅隻是隔了大概三個坊距離的一間占地頗廣的宅邸中,一群做文士打扮之人圍坐於屋內。從這些人的臉上,你能看到興奮,緊張,不安,猶豫,陰狠等等不一而足,大概大千世界的那些麵孔,都已經被凝聚在了這小小的一間屋舍之中,讀懂了這裏,或許你也就能夠讀懂大千世界那千姿百態卻又萬變不離其宗的規律。
“兄長,你還在猶豫什麼,既然那曹孟德不仁在先,兄長又何必如此遲疑不決。而且前一陣子那袁紹還派人為那曹孟德助戰,就算是曹孟德真的有情有義,可是兄長您覺得將您與袁紹放在一起作比較,曹孟德到底會選擇誰。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啊!”
張邈此時的心情是極為複雜的,哪怕已經謀劃了許久,哪怕已經到了現在這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他依然還在猶豫,他依然感覺自己無法下達那最後一擊的命令。
說起來他也是天下名士,如果光從名望上來講,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整個曹操軍上上下下,過去都絕對是無法與他相提並論的。
是的,無論是已經成為一方霸主的曹操,還是逐漸展露才華名聲鵲起的陳宮和荀彧。
他張孟卓可是從黨錮之禍開始便名聞天下的天下名士。他年少多金,他輕財任俠,可以說如果天下不是發生了如此之大的變化,而依然是當初的體係,哪怕就算是在宦官橫行的年代,張邈也覺得自己不會像如今這般活得那麼憋屈。
畢竟就算是宦官橫行大肆構陷黨人的時候,他張邈也可以憑借家財和名望,安安心心做一屆富家翁,靜靜等候時局的變化,待到風向轉變。自然可以重新出山如之前般憑借自己的名聲。或許再加上一點點財力的支持,不要說兩千石的高官,就算是朝中九卿,也可以嚐試著去衝擊一下。就算無法安坐其上太長時間。但隻要曾經達到過那個層次。對家族而言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