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夜半鍾聲急(1 / 3)

耿權是長安城守軍中極為普通的一員。

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卻有著就算被稱為五十歲的老爺爺也不為過的麵容,上麵布滿了溝壑和滄桑——在這個時代像他這樣的並非特例,從少年時便開始不斷與日曬和風沙為伴的生活讓他很早便已經體會到了生活的艱辛,而沒有保養機會和能力的麵孔便是那段艱苦歲月留下的注腳。相比起來,這些年的軍旅生涯反而感覺要幸福不少。

畢竟這長安城經常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總是難以得到長時間的太平,可是對於他這樣的小卒子來說,隻要稍稍注意一點,卻也比那些野戰部隊的士兵更容易保得性命。

也正因為如此,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對那些總是不太安分的年輕人說著諸如“在這個年代能活下去就已經是天幸,那些能闖出名堂的家夥哪一個不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幸運兒”,或者“你不知道當年有多少人比我高,比我壯,也比我能打,可是他們都已經死在戰場上,隻剩下我這個看起來最為弱小的,因為愛惜自己,所以才活到現在”。

年輕人對於這樣的話總是會露出不屑一顧的神色。

是啊,他的確是個會讓年輕人尊重不起來的家夥,畢竟從軍數載,到了現在竟然連一個伍長都沒能混上,一36直做著他的大頭兵到現在,就好像軍官們在考慮升遷問題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便將他漏掉,仿佛他本就應該待在現在的那個位置上,完全不需要考慮挪動。

其實更加令人感到吃驚的,卻是他哪怕如此貪生怕死,可是並沒有成為執法隊的刀下亡魂——剛才說過,長安這地界這些年總是未曾太平過。就算是負責守衛城門的城衛軍和負責管理街市教坊的衙役都屢屢被牽扯到各方麵的爭鬥中,戰鬥的慘烈程度或許比不得在野外廝殺的野戰軍,但論其數量來卻絕對是猶有勝之。

這麼多場仗打下來,這個貪生怕死的家夥卻沒有做哪怕一次逃兵,或者說那家夥成為逃兵的時候也大抵是部隊完全崩潰,執法隊自己都自顧不暇的情況下。自然是管不得混在大部隊中的某個人,或許這應該算是一種本事?

當然對於一心想要建功立業的年輕人,自然對這份本事隻是唾棄而不會仰慕。

也隻有那些徹徹底底,不了解他底細的新兵蛋子,才會認為他這樣的老兵有些本事,希望從他這裏學到些經驗,甚至還讓他騙來幾頓酒菜。不過通常有著這樣想法的年輕人大抵是有抱負的,所以在了解他是個有著什麼本質的人後,紛紛咒罵離去。再也不願意與他同行。

或許是覺得與他這樣毫無抱負的家夥同行是一種恥辱,又可能僅僅隻是被騙後的惱羞成怒。

總而言之,因為他比較矮壯,“樹墩子”這樣的綽號已經快要代替他的本名成為對他正式的稱呼——蓋因為就算再如何高大的樹木,被砍倒移走成為各種棟梁之才,與之同期的那樹墩子依然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就好像這個永遠也做不了哪怕是伍長的矮個子“小老頭”。

大概。是擔心他所帶領的那一伍的士兵都會變成他這樣頹廢的模樣吧。

但不管別人怎麼想,“樹墩子”依然故我。並沒有打算改變自己的生活準則。

今天晚上是他當值。

事實上因為那連續幾個月遮天蔽日的怪風的緣故,他和他的袍澤們最近的工作輕鬆了不少。

比起鄉村,長安城,乃至整個關中地區的大小城池在內所有城鎮的生產生活都受到了這場連綿不絕的怪風極其巨大的影響,往來關中的商旅基本上已經很難再看到,城內的各種商鋪也不再外出擺攤設點。如非必要,城內的居民自然也不會外出閑逛,進而導致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市和酒肆都變得冷清起來——沒有人會願意頂著風沙去享受美味,然後再在享受美味過後返程的路上吃到一嘴腥臭的沙子,那絕對是最倒胃口的回憶。

理所當然的。如非必要,那些巡邏的差役和守衛城池的城衛軍如無必要也不會外出工作,除了每天慣常的開門關門之外,也隻剩下夜間的巡邏沒有被怪風所影響。

這也讓很多人的生物鍾開始變得日夜顛倒。

“哎,‘樹墩子’,你聽沒有聽說,傳說這長安城附近的地底下有一座巨大的地宮,裏麵據說是前朝的君王給自己準備的用來征伐冥界的軍隊。不過還有人說那是前朝的帝王為了暫避風頭,將自己的部隊躲進地宮中,等待合適的時間再次打開地宮,君臨天下。

還有人說,那個可怕的西楚霸王當年火燒關中的時候發現了通向地宮的通道,便率兵攻打,結果你猜怎麼著,號稱無敵的西楚霸王竟然被打得屁滾尿流。哈哈~最後那個西楚霸王也隻能草草在地宮裏放了把火,便灰溜溜的逃走了,而且再也不敢踏足那裏。”

耿璐是耿權的同鄉,也是耿權的後輩,比耿權更加年輕,也更加具有上進心,是個年輕有活力的壯小夥,雖說與耿權的年紀相差不超過十歲,也有著充滿鄉土氣息的麵容,但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讓旁人認為耿權是耿璐的父輩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