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母親並肩站在樹蔭下,欣賞著過年這天的煙火表演。母親今天晚上那明豔的笑容是我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的,是那樣的美好、真摯。注視著她的笑容,恍然又想起,我曾多少次駐足在她不曾留意的角落,那樣靜靜的看著她恬靜的麵容,無論是生氣還是高興,她的表情總是那樣淡淡的。我曾無數次想衝動地跑到她麵前,然後拍著她的肩膀說:“你還年輕,別老板著一張臉。”
也別老把心事都藏在肚子裏,即使已經藏了太多太多,也不願意向外人吐露。
這樣,真好。能看見你這樣真心的笑一次,真好。
突然,又一道白光從夜家主院的方向升起,那亮目的白光一如先前的“白蓮”。
然而,目光觸及到它,母親的臉色倏然變了——那道光沒有如“白蓮”那般綻開,而是就那樣在天空中消弭。
一股不祥的預感升起,我不由焦急地看向母親。她一直在看我。她的眼神又變回了晦暗,臉上雖然依然在笑,卻令我感到陌生——那種笑,分明是母親在思考對策,以及麵對敵人時的笑容,是那種完全沒有感情的,不屑一顧的笑容。
我不由打了個寒顫。
“······母親?”我有些試探性的開口問她,想叫她不要這般看我,卻聽見自己的聲音竟在莫名的顫抖,於是又問不出下文了。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那一刻,我看見她的眸色那樣深沉,仿佛有黑色的雲在裏麵翻湧著,將要衝出限製。她突然別過頭去,幾息之後,又抬起來對著我,卻隻說了一句話:“願你在七星閣過得愉快。”
然後她轉過身,飛快地消失在我的視野裏。
一直很耐寒的我,卻突然感覺到寒冬臘月的寒冷了,那種刺骨的冷氣仿佛從我的皮膚一點一點滲入到骨髓,然後蔓延到全身。
究竟怎樣殘酷的經曆才能消弭一個人所有的笑容?究竟是怎樣重的心事才能使一個人設下重重心防,從此不再相信任何人?究竟是怎樣痛徹心扉的教訓才能磨礪出一個人的防人之本能,從此天南海北,無一人再能看透其心,猜透其意?
我有些生氣,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無辜躺槍了,畢竟如果沒有緣由,母親絕不會無緣無故對我態度那麼冷淡。母親她不是一個會胡亂猜測的人,不,準確地說,她的所有想法都會埋在心裏,絕不會表現在外。她是世上少見的七竅玲瓏心啊,能夠從蛛絲馬跡推算出一個事情的始末,又怎麼可能不在心裏有所猜測呢?隻是,究竟是怎樣的事情,讓她對我表情突變,甚至隱隱當成敵人?
但我的內心深處卻又對她氣不起來,畢竟如果換做是我,在這種每走一步都極需謹慎的情況下,怕是也不會好到哪去。
如果不是變得六親不認,那就隻有死路一條。
心情不由得有些煩躁,感覺所有的事情都似乎太巧合了,今天是我十二歲的生辰,我上了七星閣,然後夜家就發生了突發事件,甚至還牽扯到我——雖然我什麼也沒有做,但母親似乎並不這樣認為,而我又不能開口解釋,因為母親並沒有在麵前明說她懷疑我,如果我自己跑去跟她“澄清”,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做賊心虛嗎?
然而現在想這麼多也沒有用了,事情已經發生,就無法改變,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看來,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現在,最要緊的事,是熟悉這個我接下來要生活的地方,於是,我邁步跨入七星閣。
一進入七星閣,第一層寬敞的大廳就映入我的眼簾。整個大廳可以裝得下千餘人,由於七星閣是八麵塔,所以站在七星閣裏,就會看見四周呈環形的八麵牆壁,除了我進來的這一麵有個寬約一丈,高約八尺的門之外,其餘的四麵牆壁都是鏤花窗,上麵的窗紙泛著陳舊的黃色,每兩麵牆壁之間都有一根三人合抱才能勉強抱住的柱子,正是正是撐起七星閣的梁柱,壁角邊沿都有雕花,做工精美,在大廳中央有一個木製樓梯盤旋而上,通往上麵的樓層。
然而除了樓梯以外——居然全是排列整齊的書架?
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將整個一樓繞了一遍。
書,全是書!各式各樣的書分類整齊地擺放在一行行、一列列的書架上,大小,也就是書的高低竟完全相同,連印刷的字跡——如果這是印刷出來的話——都完全一樣!
最最重要的是,這裏麵的書包含了很多方麵,有醫學類的,藝術類的,還有管理,武功,甚至還有天文、地理、曆史、民間趣聞、神話傳說······可謂是應有盡有。
開什麼玩笑!七星閣就是圖書館嗎?
我生氣地奔向二樓,卻幾乎被眼前的景象折磨得崩潰——還是書!又是一層書!
於是又去三樓——又是書!
再賭氣地爬上四樓,這一回不再是書了,而是排列整齊的回廊與房間,每一間房間裏都放有不同的東西,有一些放著舞蹈器械,有一些則放著各式各樣的藥瓶,還有一些放著造型奇特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看起來似乎是每一個房間都專門用來練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