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我微帶疑惑的視線,洛封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卻並沒有給我解惑,而是牽著我的手,朝著正廳走去。
我心裏固然疑惑,卻也知道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母親還在正廳裏等著我——而且,就算在他的眼裏我不是我又怎樣呢?好事還是壞事現在還沒有定論不是嗎?
就這樣,我們一路沉默著走回正廳,還沒有進門,就看見地上跪著一個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經打了補丁,和整個正廳的華貴氣氛格格不入。
——想來,他就是我的父親了。
我拉著洛封的手,快步走到母親身旁,沒有去看父親,而是先跟母親介紹道:“母親,這就是洛封,我的星使。”
母親上下打量了洛封一遍,眼裏閃過一抹異色,點了點頭,說了聲“好”,然後指了指地上跪著的男人問道,“傾城,你看,這就是你那居心叵測,心腸歹毒的父親。”
我有些疑惑——居心叵測說得過去,但心腸歹毒是怎麼回事?
回眸看向地上的父親,皺了皺眉——那哪裏算得上是跪,父親的左腿膝蓋以下都已經沒有了,右腿的小腿也是有骨痛的,當年的那場事故,那輛馬車驚心動魄的一撞,可是下了血本的。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就馬上把頭低下去了,那一眼中,有慚愧,有欣慰,還有很多其他複雜的情緒。
母親突然厲聲道:“還不從實招來!”
我父親咳了咳,點了點頭,緩緩道:“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又是皇家暗衛營裏數一數二的人物,自然要更心高氣傲一些,從不認為自己有完成不了的事,所以就主動請命,潛入夜家,探查夜家的秘密。
那個時候,你的母親才十九歲,剛剛當上家主不久,還不夠穩重,對江湖上的一些傳聞也比較在意,所以我假意挑戰武林盟主,特意留下一個三戰三平的結果來引你的母親出麵,你的母親果然出現了,雖然蒙著麵,但我知道是她。
後來我們約好在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每隔七天聚會一次,喝酒談心,切磋比武,拉近關係。半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事情發展的很順利,一切都按照我的計劃進行著,我被接進了夜家,和你母親成了親。
那一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雖然我的心中一直有一個陰謀,但在等待的時間裏,也可以適時放鬆,直到——有了你。
你確實是很漂亮很聰明的一個孩子,出生時天有異象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也正是因為如此,我的心情才會無比複雜,既因為自己成為了一名這樣優秀孩子的父親而高興自豪,也因為你注定會成為犧牲品而惋惜心痛,我甚至為這件事糾結了很久,也曾安慰自己,也許,有了你以後,你母親會主動透露給我一些夜家秘密也說不定呢?
可惜,安慰自己的話隻能成為自欺欺人,你母親那時雖然還年輕,卻也知道自己的責任不可辜負,一直守口如瓶。
在你兩歲生辰的前幾天,皇家終於不能再等下去了,命令我必須快些有所進展,如果現在的情形還不能有所改變的話,不止我的家人會性命堪憂,我自己也會就此消失,整個世界上將不再有我,甚至是我曾經存在過的種種證明。
而那個時候,雖然我已經愛上了你的母親,愛上了這種潛移默化的平淡生活,卻不自知,沒能看清究竟什麼對我來說最重要,終於做出了我這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拋棄了你的生命。
就在你兩歲生辰的那一天,你母親很高興,帶著我們上街遊玩。過年總會很熱鬧,雖然街上很冷,但是有很多商販都出來販賣東西,街上自然是人頭攢動。我與皇家的人商定,在那一天,由皇家派出一輛馬車,車上裝滿沉重的石塊,偽裝成平民的馬車後朝我們撞過來,撞傷我,而且一定要傷得重一些,演一出苦肉計,好換取你母親的同情,這樣,她的心防說不定不會那麼重,我就可以借機問出些什麼,而你,我心知你將會成為我完成任務的拖累,所以將你拋到了車輪邊,車輪先軋過了你,緊接著軋斷了我的左腿,又碾過我的右腿。
你母親當時被我支開去買糖人,來不及過來救人,這件事情就這麼在她的眼前發生了。後來為了把我們盡快送回家,她沒有去追那輛馬車,即使事後再調查,也查不出來。
我以為你死定了,心裏其實也很痛苦,可是後來,你不知道為什麼沒死,你母親也似乎看出了些端倪,最終我也沒有得到我想得到的東西,後麵的事情,你幾乎都知道了。
你十二歲那年上七星山,我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但我沒想到你母親早有防備,而且腿腳終究還是不便,最終失敗了,如今,皇家那邊不知做出了什麼決定,我的家人,也不知是否健在。”
說到最後,他的表情帶上了一抹黯然,顯然,他是真心擔心他的家人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