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克萊奧爾
讀過這篇小說後我有些莫明的酸楚,因為我看到,在兒子成長的同時,父親卻在一點點地衰老下去。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常常俯下高大的身子,把他拎起來,舉向空中。他揮著兩隻小手亂抓,快活得咯咯直笑,媽媽瞧著父子倆,也樂得合不攏嘴。他在爸爸的頭頂上,可以低頭看媽媽揚起來的臉,還有爸爸的白牙齒和蓬亂、厚密的棕色頭發。
接著,他就會高興地尖叫,要爸爸把他放下來。其實,在爸爸強壯有力的手臂裏,他感到安全極了。這個世界上,最棒、最了不起的人就是爸爸。
有一次,媽媽嫌鋼琴放的不是地方,指揮爸爸把它抬到房間另一頭。他們的手挨在一起,扶住烏亮的琴架。他看到媽媽的手雪白、纖細、小巧,爸爸的手寬大、厚實、有力。多麼大的區別呀!
他長大了,會“抓狗熊”了。每到晚飯時分,他就埋伏在廚房門後,一聽到爸爸關車庫門的聲音,便屏住呼吸,緊緊地貼在門背後。於是,爸爸來了,站在門口,兩條長腿一碰,笑哈哈地問:“小家夥呢?”
這時,他就會瞥一眼正做怪相的媽媽,從後門彈出來,抱住爸爸的雙膝。爸爸趕緊彎下腰來看,一邊大叫:“嘿,這是什麼——一隻小狗熊?一隻小老虎!”
後來他上學了。他在操場上學會了忍住眼淚,還學會了摔倒搶他同學的足球。回到家裏,他就在爸爸身上演習白天所學的摔跤功夫。可是,任憑他喘著粗氣,使勁拖拉,爸爸坐在安樂椅裏看報,紋絲不動,隻是偶爾瞟他幾眼,故作吃驚地柔聲問:“孩子,幹啥呀?”
他又長了——長高了,瘦瘦的身材倒十分結實,他像頭剛剛長出角的小公牛,躍躍欲試,想與同伴們爭鬥,試試自己的鋒芒。他鼓起手臂上的肱二頭肌,用媽媽的軟尺量一量臂圍,得意地伸到爸爸麵前:“摸摸看,結實不?”爸爸用大拇指按按他隆起的肌肉,稍一使力,他就抽回手臂,大叫:“哎喲!”
有時,他和爸爸在地板上摔跤。媽媽一邊把椅子往後拖,一邊叮囑:“查爾斯,當心呀。不要把他弄傷了!”
一會兒功夫,爸爸就會把他摔倒,自己坐在椅子裏,朝他伸出長長的兩條腿。他爬到爸爸身上,拚命擂著兩隻小拳頭,怪爸爸太拿他不當一回事了。
“哼,爸爸,總有一天……”他這樣說。
進了中學,踢球、跑步,他樣樣都練。他的變化之快,連他自己也感到吃驚。他現在可以俯視媽媽了。
他還是經常和爸爸摔跤。但每次都使媽媽擔驚受怕,她圍著父子倆團團轉,幹著急,不明白這樣爭鬥有什麼必要。不過回回摔跤都是他輸——四腳朝天躺在地板上,直喘粗氣。爸爸低頭瞧著他,咧嘴直笑。“投降嗎?”“投降。”他點點頭,爬起來。
“我真希望你們不要再鬥了。”媽媽不安地說,“何必呢?會把自己弄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