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思
在山城的冬日裏,我用霧都的霧給母親寫了一首詩,這首詩關於母愛,關於成長。
窗外,乳白色的霧悄無聲息地鋪展開來,彌散在鱗次櫛比的大廈間,城市的罅隙間淌滿濃霧,稠得化不開,在喧囂的山城,冬日亦如往昔。
這是2006年的冬天,2007新春正向我們走來,母親再次住進山城重慶的一家醫院。
此時,正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藥液順著透明的塑料管道緩緩滴進她的身體,空氣中有藥物和病痛廝殺的聲音。
而我身後的窗外,季節之手正將柔蔓的濃霧與冷漠的大廈調和,襯著窗外暖灰色的城市暮色,真實而溫馨的日子就如此直觀地鋪展開來,那些曾經不願梳理的往事就這麼固執地喚醒我的記憶。
三年前,依然是這樣的季節,父親揣著母親的診斷書,領著母親住進了山城的這家醫院,那年冬天,山城的霧沒有如此的濃稠,高樓大廈在朦朧中顯露出綽約風姿,霓虹燈五光十色,對於少年的我來說,喧囂的市聲和精美櫥窗遠比母親的病來得震撼,因此和父親的長談隻在我心中泛起一點漣漪,那些沉重而憂慮的語調隻是在我懵懂的腦中匆匆劃過,未留下一絲痕跡。
在隨後的日子裏,父親陪母親住在醫院裏,而我則被留在姑媽家。現在想來,母親住院的那一段日子實在是我內心深處極力掩蓋而不願觸及的回憶,因為在那短短的一個多星期裏,我惟一所做的不過是帶給家人們的失望與痛心,也留給了自己長久的悔意。留在姑媽家的我,終日以看電視度日,以各種理由拒絕去醫院探望母親:討厭醫院蘇來水的氣味、姑媽家距醫院太遠、頭暈……當我一次又一次為成功逃脫去醫院而慶幸時,看到的是父親一次又一次轉身而去的背影,那背影浸出一股寒意,冷得刺骨,寒意也在轉瞬即逝的一刹那被我抓住,卻又被我遠遠拋去。現在我依然能透過那些日子父親留給我的背影,讓我想象到他臉上的表情,並且我相信在那一段我視為假期的日子裏,在我從未去醫院探望母親的十多天甚至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父親都是這種表情:傷心、憤怒。我的冷漠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了父母的心裏,傷口赤裸裸地暴露在酷寒的冬天裏,從裏到外都在彌漫痛……
母親出院後我挨了父親一頓罵,當時他說的話和著那憤怒而又失望的眼神在我記憶中存如化石,這眼神抽走了我內心最後的僥幸,隨之而來的是羞愧難當:想象在那些冰冷,潮濕,寂靜的夜晚,生病的母親孤單地睡在病房裏,四周彌漫著死亡的氣息,身為女兒的我,或早早沉入夢鄉,或被一些無聊的情景劇羈絆,或被廉價的網聊所挽留……在父母需要他們的女兒的時候,他們的女兒卻在固守著所謂青春期的叛逆。
值得慶幸的是,醫生的診斷是誤診,母親身上的腫瘤是良性。這樣的結果讓自以為懂事的我心有餘悸,上天差一點就剝奪了我回報母親的機會。